前往前太子衣冠冢的路,被連夜趕來的細雨打濕。沈微婉的馬車里,母親的信被反復(fù)摩挲得邊角發(fā)皺,“婚約”二字在燭火下泛著暖光,卻照不進她心頭的迷霧。謝景行騎馬護在車旁,玄色披風(fēng)被雨水浸透,肩胛的傷口在顛簸中隱隱作痛,黑血已滲透了包扎的白布。
“還有三里路?!敝x景行掀開車簾,雨珠順著他的下頜滴落,“山上風(fēng)大,你先披著這個?!彼f進來一件干燥的狐裘,帶著淡淡的松木香。
沈微婉接過狐裘,指尖不經(jīng)意觸到他的手背,兩人同時一顫——他的手竟和星石一樣燙。她猛地抬頭,正撞上他躲閃的目光,心中疑竇更甚:“你的傷……”
“老毛病了。”謝景行打斷她,迅速放下車簾,“快到了。”
馬車停在山腳下時,雨恰好停了。月光從云縫里漏出來,照亮了通往衣冠冢的石階,兩側(cè)的松柏在風(fēng)中搖曳,像列沉默的衛(wèi)兵。星石在沈微婉袖中發(fā)燙,銀紋直指山頂那座孤零零的石碑。
“星象師說,熒惑星歸位時,會有異象。”謝景行扶她下車,掌心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,“我們得在子時前趕到?!?/p>
兩人拾級而上,石階上長滿青苔,濕滑難行。沈微婉幾次險些摔倒,都被謝景行穩(wěn)穩(wěn)扶住。走到半山腰時,她忽然停住腳步,望著他肩胛滲出的黑血:“你在瞞我什么?《星衍秘錄》里說,血脈反噬若不及時醫(yī)治,會危及性命?!?/p>
謝景行沉默片刻,忽然笑了:“怕我死了,沒人護你?”他伸手替她拂去發(fā)間的雨珠,動作溫柔得不像他,“放心,我命硬。”
他的指尖觸到她的鬢角,星石突然爆發(fā)出銀光,兩人之間仿佛有電流竄過。沈微婉看到他眼底閃過的痛楚,突然想起母親信里的“兩心相契”,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。
山頂?shù)囊鹿谮1认胂笾泻喡?,石碑上只刻著“前太子諱”五個字,連名字都被刻意抹去。碑前的香爐里,插著三支未燃盡的香,煙絲在月光中裊裊升起,顯然剛有人來過。
“是太妃的人?”沈微婉握緊星石。
謝景行搖頭:“這香是西域的安息香,柳如眉的表哥常用這個。”他俯身檢查香灰,“燒了不到半個時辰?!?/p>
柳如眉的表哥?他來這里做什么?
沈微婉正疑惑,星石突然從袖中飛出,懸在石碑前,銀紋如蛛網(wǎng)般散開,籠罩了整座衣冠冢。石碑背面竟緩緩浮現(xiàn)出一行字:“石破天驚,血啟秘藏”。
“血啟秘藏?”謝景行看著自己滲血的手掌,“要用血?”
沈微婉想起母親信中的“血脈”二字,剛要說話,山腳下突然傳來馬蹄聲,柳如眉的表哥帶著幾個西域人沖了上來,手中彎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:“把星石交出來!”
“你想要它做什么?”沈微婉將星石護在身后。
“自然是換榮華富貴!”表哥獰笑道,“太妃雖倒了,但三皇子還有舊部,只要拿到星石,不愁不能東山再起!”他揮刀砍來,“聽說這石頭認主,不如讓我試試你的血?”
謝景行將沈微婉推開,拔劍迎了上去。西域人的刀法狠辣,招招直擊要害,他肩胛的傷口在纏斗中撕裂,動作漸漸遲緩。眼看彎刀就要劈到他頭頂,沈微婉抓起地上的石塊,狠狠砸向表哥的后腦。
表哥悶哼一聲倒地,西域人見狀四散而逃。謝景行拄著劍喘息,黑血順著劍身滴落在石碑前,與星石的銀光相融。
“轟隆——”
一聲巨響,石碑突然從中間裂開,露出一個暗格。里面沒有金銀珠寶,只有一個紫檀木盒,與書房暗格里的那個一模一樣。
沈微婉打開木盒,里面鋪著明黃綢緞,放著一枚龍形玉璽和一卷圣旨——竟是前太子的傳位詔書!
“原來……”沈微婉的聲音發(fā)顫,“陛下早就知道真相,只是礙于皇室顏面,才沒有公開?!?/p>
謝景行拿起詔書,指尖撫過前太子的朱批,眼眶微微發(fā)紅:“我父親果然沒說錯,太子從未謀逆?!?/p>
就在這時,星石突然飛入暗格,與玉璽相撞。銀光沖天而起,夜空的云被撕開一道口子,一顆明亮的星辰從云后掙脫,發(fā)出熒熒紅光——熒惑星,歸位了!
山下傳來百姓的驚呼,顯然都看到了這百年難遇的天象。沈微婉望著那顆星,忽然明白母親為何要守護這一切:不是為了某個人的榮華,而是為了被掩蓋的真相。
謝景行走到她身邊,并肩望著星空:“都結(jié)束了?!?/p>
沈微婉轉(zhuǎn)頭看他,月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,竟有種易碎的美感。她忽然想起柳如眉學(xué)生證上變了的日期,鼓起勇氣問:“你的生辰,是七月十六?”
謝景行的身體猛地一僵,眼中閃過震驚:“你怎么知道?”
沈微婉的心沉了下去。母親信里只字未提他的生辰,星石卻將兩人的命運連在一起。她看著他肩胛的黑血,突然明白了什么:“你的反噬,比我想象的更重,對不對?因為你才是……”
她的話沒說完,謝景行突然捂住她的嘴,眼神警惕地望向山下:“有人來了?!?/p>
山腳下傳來鑾鈴聲,是陛下的儀仗。沈微婉看著謝景行眼中復(fù)雜的情緒,忽然意識到,前太子的冤案或許能昭雪,但她與他之間的謎團,才剛剛開始。
而那裂開的石碑暗格里,除了玉璽和詔書,還藏著一角撕碎的布條,上面繡著半個“謝”字,與謝景行父親的玉佩紋路完全一致——這布條,分明來自前太子的常服。
謝景行的父親,當(dāng)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?他與前太子的關(guān)系,真的只是君臣嗎?
沈微婉握緊手中的木盒,望著漸漸走近的儀仗,忽然覺得,熒惑星的歸位不是結(jié)束,而是另一個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