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字符，如同燒紅的鐵水，直接澆鑄在我的意識核心。沒有理由，沒有疑問，只有絕對的服從。身體內(nèi)部沉寂的機括被瞬間激活。我猛地抬起頭，空洞的眼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、非人的銀芒，隨即又歸于死寂。纏繞周身的鎖鏈嘩啦作響，我僵硬地轉(zhuǎn)身，沉重的腳步再次拖拽著鎖鏈，向著殿外北苑的方向挪去。華貴的朱紅裙裾拂過冰冷的地面，如同流淌的血河。
厚重的宮門在我身后沉重地合攏，隔絕了殿內(nèi)那幽藍的燭光和令人窒息的甜香。外面是另一個世界，蕭索、寒冷，夜色如同濃墨潑灑。
北苑冷宮，一個被遺忘的角落。斷壁殘垣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猙獰的剪影，枯藤敗草纏繞著傾頹的宮門。風穿過破損的窗欞，發(fā)出嗚咽般的哀鳴，卷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葉。死寂，是這里唯一的主題。
鎖鏈拖行的聲音打破了這里的死寂，如同喪鐘敲響。我停在冷宮庭院中央?？斩吹哪抗鈷哌^四周。目標……清除所有活口。
角落里，一個蜷縮在破敗廊柱下的身影最先被發(fā)現(xiàn)。那是一個婦人，穿著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舊宮裝，頭發(fā)花白凌亂。她懷中緊緊抱著一個襁褓，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。她抬起渾濁的眼睛，看到了月光下如同鬼魅般矗立的我，看到了我身上那刺目的華服和空洞死寂的臉。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老婦人喉嚨里發(fā)出破碎的、如同砂礫摩擦的聲音，干癟的嘴唇哆嗦著，身體本能地向后縮，卻退無可退。她將懷中的襁褓抱得更緊，仿佛那是她僅存的世界。那襁褓里，一個嬰孩似乎被驚動，發(fā)出了一聲極其細微、如同幼貓般的嚶嚀。
“孩子……我的孩子……”老婦人渾濁的眼中滾下大顆大顆的淚水，順著臉上深刻的皺紋流淌，“求求你……放過孩子……他只是個孩子啊……”她的哀求，微弱、絕望，在寒風中飄散，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。
清除所有活口。冰冷的指令在意識核心中閃爍著刺目的紅光，驅(qū)動著這具殺戮機器。
我的右手，那只被符咒覆蓋、此刻卻隱隱泛起金屬冷硬光澤的手，緩緩抬了起來。五指張開，關(guān)節(jié)發(fā)出輕微的、令人牙酸的摩擦聲。指尖對準了那緊緊相擁的、瑟瑟發(fā)抖的老婦和她懷中發(fā)出微弱嚶嚀的嬰孩。
能量在冰冷的玄鐵骨骼內(nèi)無聲奔涌，沿著手臂的符咒線路匯聚。指尖，一點幽暗的、毀滅性的光芒開始凝聚，壓縮著空氣，發(fā)出細微的嗡鳴。只需一瞬，這道光芒就會激射而出，將眼前這兩個微弱的生命徹底抹去，如同碾碎塵埃。
老婦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，枯瘦的身體佝僂著，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護住懷中的襁褓，等待著終結(jié)的降臨。
就在那毀滅的光束即將離指迸發(fā)的剎那——
“孩子……”
一聲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嚶嚀，如同最纖細的蛛絲，卻帶著不可思議的穿透力，狠狠刺入了我意識深處那片凝固的、被符咒重重封鎖的濃霧！
嗡！
仿佛有億萬根無形的冰針，在同一瞬間狠狠扎進頭顱！那股由冰冷指令構(gòu)筑的、堅不可摧的壁壘，被這聲嚶嚀狠狠撞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痕！
【孩子……】
【……只是個孩子啊……】
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，帶著無盡的溫柔與刻骨的悲傷，猛地從那裂痕中沖撞出來，轟然炸響！這聲音穿透了符咒的禁錮，撕裂了記憶的迷霧！
**“昭兒……我的昭兒……快走！帶著弟弟快走！”**
碎片！尖銳的、染血的碎片，裹挾著無法形容的劇痛，從意識的深淵里噴涌而出！
視線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猩紅覆蓋！不是冷宮的月光，是跳躍的、吞噬一切的火焰！不是老婦破舊的宮裝，是……是刺目的、大紅的……嫁衣？
不！是母后！是她！
她穿著那身本該在盛大婚儀上光彩奪目的嫁衣，此刻卻被鮮血浸透，紅得觸目驚心！金線繡成的鳳凰在血污中痛苦地扭曲。那張傾國傾城的臉，沾滿了煙灰和血痕，曾經(jīng)盛滿星辰的眼眸，此刻只剩下無盡的驚恐和……決絕的悲愴！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，將我推向身后漆黑的密道口，撕裂的嫁衣下擺被一只染血的戰(zhàn)靴死死踩住。
**“快走！別回頭！去找……”**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，被一柄從火焰中猛然刺出的、寒光四溢的長劍貫穿！滾燙的鮮血，如同決堤的巖漿，猛地噴濺在我的臉上！那溫熱的、帶著生命最后溫度的液體，順著我的臉頰流淌，灼燒著早已麻木的皮膚！
**“阿姐！阿姐！我怕！嗚……”**
另一個更稚嫩、更撕心裂肺的哭喊聲，穿透火焰和殺戮的喧囂，狠狠刺入耳膜！是幼弟！他小小的身體被一只穿著猙獰鐵靴的腳狠狠踹開，像斷線的破敗木偶，翻滾著，撞向庭院深處那口幽深、散發(fā)著腐朽氣息的枯井！
“不——！” 我聽見自己靈魂深處發(fā)出的無聲尖嘯！
那小小的身影在井口絕望地揮舞著手臂，最后一眼，是他布滿淚痕、寫滿恐懼的小臉，然后……是沉重的、令人心膽俱裂的落水聲！
“噗通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