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(fēng)嗚咽著卷過蘇府后花園的枯枝敗葉,發(fā)出細(xì)碎瘆人的聲響。白日里精致秀麗的假山怪石,此刻在濃稠如墨的夜色里,只顯出嶙峋猙獰的輪廓,如同蟄伏的巨獸。
蘇錦婳緊貼著冰冷的假山石壁,單薄破舊的粗布衣裳根本無法抵御深夜的寒氣,凍得她牙齒微微打顫。她屏住呼吸,連心跳都壓到了最低,警惕地傾聽著周圍的動靜。遠(yuǎn)處,更夫有氣無力的梆子聲隱約傳來,夾雜著幾聲犬吠。她剛剛冒險鉆回蘇府的狗洞,此刻,任何一點(diǎn)風(fēng)吹草動都足以讓她墜入萬劫不復(fù)的深淵。
腳邊,一團(tuán)毛茸茸的金色小東西正不安分地用小爪子扒拉著她裸露的腳踝,喉嚨里發(fā)出壓抑不住的、細(xì)小的“嚶嚶”聲,充滿急切。
【寶!寶!下面!香!餓餓!元寶要寶!】奶聲奶氣的意念如同燒開的水壺,在她識海里“噗噗”作響,催促個不停。
這小東西,正是那只死皮賴臉認(rèn)她為主、自稱“元寶”的尋寶金貔貅。此刻它那雙在黑暗中如同兩簇金色火苗的大眼睛,正直勾勾地、充滿渴望地盯著假山底部一處被枯藤和碎石半掩著的縫隙。
“噓!”蘇錦婳壓低聲音,指尖警告性地輕輕彈了一下元寶毛茸茸的腦門,“再吵,把你扔出去喂貓!”
元寶立刻用小爪子捂住自己的嘴,大眼睛委屈地眨了眨,但那股子渴望的意念卻一點(diǎn)沒消停,反而更強(qiáng)烈了:【寶!好吃的寶!給主人!元寶乖!】
蘇錦婳深吸一口氣,冰涼的空氣刺得肺腑生疼。她必須盡快!白天李嬤嬤吃了虧,嫡母錢氏絕不會善罷甘休,留給她的時間不多。這假山下,是她翻身唯一的、也是最快的希望。
她不再猶豫,借著遠(yuǎn)處廊下燈籠投來的微弱光暈,蹲下身,手指探入元寶指引的那處縫隙。入手是潮濕滑膩的苔蘚和冰冷的碎石。她小心翼翼地清理開表面的遮擋物,指尖很快觸碰到一個堅(jiān)硬、帶著泥土腥氣的物件。
她的心猛地一跳,動作加快了幾分。很快,一個沾滿污泥、約莫兩個拳頭大小的粗陶壇子被她從假山根部挖了出來。壇口用一層厚厚的油紙和泥巴密封著,沉甸甸的。
元寶興奮得在她腳邊直打轉(zhuǎn),小尾巴搖成了虛影:【香!香!就是它!】
蘇錦婳抱著冰冷的壇子,迅速躲到假山陰影更濃重的角落。她用指甲一點(diǎn)點(diǎn)摳掉封泥,揭開了那層早已腐朽的油紙。
一股難以形容的、混合著陳舊紙張和某種奇異藥草的味道撲面而來。壇子里,靜靜躺著兩樣?xùn)|西。
左邊,是一卷邊緣已經(jīng)泛黃、破損不堪的帛書。蘇錦婳小心翼翼地展開一角,借著微光,幾個娟秀卻略顯模糊的古體字映入眼簾:“玉肌散…殘方…玉容…”
玉肌散?!蘇錦婳瞳孔驟縮!她融合的記憶碎片里,曾模糊地聽老仆提過,前朝宮廷曾有一種失傳的駐顏秘方,名為玉肌散,據(jù)說有活膚煥顏、凝脂如玉的奇效!這竟是殘方?
她強(qiáng)壓住心頭的狂跳,目光移向右邊。那里,是一個巴掌大小、同樣沾滿泥污的扁平木盒。她拂去泥土,輕輕打開盒蓋。
一抹柔和純凈、幾乎要刺破這沉沉暗夜的珠光瞬間流淌出來!
盒子里鋪著早已褪色的錦緞,上面整齊地躺著七顆渾圓飽滿的珍珠!每一顆都有小指指甲蓋大小,在黑暗中散發(fā)著溫潤無暇的乳白色光暈,那細(xì)膩的光澤,如同凝固的月光,沒有一絲雜質(zhì)。南海珍珠!而且是頂級的貨色!蘇錦婳前世見慣了珍寶,一眼就斷定,這七顆珍珠的價值,足以抵得上蘇府一個中等鋪面半年的收益!
生母……這絕對是生母留下的!前身懦弱,根本不可能藏匿這樣的東西!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蘇錦婳的心頭——生母的死,恐怕也絕非意外那么簡單!
【寶!元寶的寶!】元寶急不可耐地扒著她的褲腿,小鼻子貪婪地嗅著珍珠散發(fā)出的靈氣。
蘇錦婳迅速將帛書和珍珠盒收入懷中貼身藏好,將空壇子踢回縫隙,胡亂用枯藤碎石掩蓋了挖掘的痕跡。做完這一切,她抱著依舊興奮的元寶,如同來時一般,悄無聲息地潛回了那個冰冷破敗的柴房。
剛關(guān)上門,背靠著粗糙的木門喘息,識海中那座沉寂的玲瓏萬寶閣虛影忽然輕輕一震!一道清晰的意念傳遞過來:
【檢測到稀有材料:頂級南海珍珠(七顆)。蘊(yùn)含精純水靈之氣。滿足空間升級“基礎(chǔ)香料加工臺”需求。是否升級?】
升級?蘇錦婳心頭一喜,毫不猶豫地確認(rèn):“升級!”
懷中那七顆溫潤的珍珠仿佛受到了無形力量的牽引,瞬間從她懷中消失。與此同時,玲瓏萬寶閣空間內(nèi),那座簡陋的石臼和木制工具旁,憑空浮現(xiàn)出一個半透明的、類似小型石磨和幾個精巧琉璃瓶的虛影,虛影周圍流光閃爍,似乎在不斷凝實(shí)。一股更清晰、更高效的研磨、提純、分離的意念涌入蘇錦婳腦中。
【基礎(chǔ)香料加工臺升級完成。新增功能:藥材/香料基礎(chǔ)提純(效率提升30%)、初步乳化融合(適用于膏霜類)?!?/p>
效率提升!還能初步乳化!蘇錦婳眼中精光爆閃。那玉肌散的殘方,核心思路是利用名貴藥材調(diào)和,滋養(yǎng)肌膚,追求玉質(zhì)光澤。結(jié)合這升級后的加工臺,她的化學(xué)知識,以及這時代相對原始的胭脂水粉……
一個大膽的計(jì)劃在她心中迅速成型。她不需要完全復(fù)原玉肌散,她只需要取其精華理念,利用空間提純技術(shù),加上現(xiàn)代乳化工藝,就能做出遠(yuǎn)超這個時代水平的面霜和胭脂!
接下來的幾天,蘇錦婳白天在柴房里“虛弱養(yǎng)病”,忍受著李嬤嬤變本加厲的刻薄言語和更加清湯寡水的飯食,暗中卻在瘋狂運(yùn)轉(zhuǎn)。
她借著出去倒污桶的短暫機(jī)會,在府內(nèi)最偏僻的角落,利用元寶那微弱但精準(zhǔn)的辨?zhèn)文芰Γ低凳占艘吧?、品質(zhì)尚可的蜂蠟、最普通的杏仁油、幾株品相還算完整的白芷和桃花瓣。這些在蘇府花園里隨處可見的東西,在旁人眼里不過是雜草野花,卻是她實(shí)驗(yàn)的原材料。
夜晚,便是她的戰(zhàn)場。
簡陋的加工臺在空間內(nèi)高效運(yùn)轉(zhuǎn)。杏仁油被反復(fù)提純,去除了雜質(zhì)和異味,變得清澈如水。蜂蠟被精煉得更加純凈。白芷根莖和干桃花瓣被研磨成極其細(xì)膩的粉末。她小心翼翼地從玉肌散殘方中剝離出“滋養(yǎng)”和“潤澤”的核心思路,舍棄了那些需要罕見藥材的部分。
她將提純后的杏仁油與精煉蜂蠟混合,意念操控著加工臺模擬出恒溫和緩慢攪拌的狀態(tài),再加入一點(diǎn)點(diǎn)空間里儲存的、品質(zhì)最好的清心花提取液作為天然香料。利用新增的乳化功能,將白芷和桃花精華粉末均勻地分散融合進(jìn)去……
幾個時辰后,一份散發(fā)著淡淡清雅花香、質(zhì)地細(xì)膩如凝脂的淺粉色膏體,出現(xiàn)在一個簡陋的粗陶小碗里。
蘇錦婳用手指沾了一點(diǎn),輕輕涂抹在手背上。觸感絲滑溫潤,延展性極佳,瞬間就被肌膚吸收,留下一層柔和的、帶著健康光澤的膜,干燥起皮的手背肉眼可見地滋潤細(xì)膩了許多!
成了!這被她命名為“凝脂膏”的面霜,效果遠(yuǎn)超她的預(yù)期!
緊接著,她又如法炮制,用提純后的桃花汁液為主料,加入微量提純的茜草汁調(diào)色,再用精煉蜂蠟和杏仁油做出基底,成功做出了顏色嬌艷、質(zhì)地均勻、附著力和顯色度都極佳的“桃花露”胭脂膏!
看著空間里多出的幾小罐凝脂膏和桃花露,蘇錦婳疲憊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意。這只是開始!
但如何將它們變成錢?她需要一個安全的銷售渠道。
目標(biāo)很快鎖定在一個不起眼的粗使丫鬟小紅身上。小紅是負(fù)責(zé)倒夜香的,地位比蘇錦婳高不了多少,沉默寡言,但眼神還算干凈,偶爾會偷偷給前身一點(diǎn)剩飯。最重要的是,她每天清晨可以出府傾倒污物,這是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外出機(jī)會。
這天清晨,小紅低著頭,費(fèi)力地提著沉重的木桶走向后角門。蘇錦婳如同幽靈般從柴房陰影里閃出,攔住了她。
小紅嚇了一跳,看清是她,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和警惕:“四……四小姐?您有什么事?”
蘇錦婳飛快地將一個用破布包好的小包裹塞進(jìn)小紅手里,那里面是一小罐凝脂膏和一小盒桃花露的樣品。她壓低聲音,語速極快:“小紅姐,幫個忙。把這個,悄悄交給南市‘芳菲齋’的柳娘子。告訴她,這是‘故人’送她的試用之物,若覺得好,三日后同一時間,還在這個角門,我等著她的話?!彼D了頓,眼神銳利地盯著小紅的眼睛,“此事若成,這罐凝脂膏便是你的謝禮。若走漏風(fēng)聲……”她沒有說下去,但那冰寒的眼神讓小紅激靈靈打了個寒顫。
小紅看著手里不起眼的破布包,又看看蘇錦婳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,想起她最近的“邪門”,嘴唇哆嗦了一下,最終用力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:“我……我知道了,四小姐放心?!?/p>
三日后,清晨,薄霧未散。
蘇錦婳的心也如同這霧氣,有些懸著。她躲在角門內(nèi)側(cè)的陰影里,看著小紅像往常一樣提著空桶回來。小紅左右張望了一下,快步走到她藏身之處,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和一絲敬畏。
“四……四小姐!”小紅的聲音都在發(fā)顫,她從懷里掏出一個明顯鼓脹不少的小荷包,塞給蘇錦婳,“柳……柳娘子讓我把這個給您!她說……說……”小紅咽了口唾沫,努力平復(fù)語氣,“她說那‘凝脂膏’和‘桃花露’,是她這輩子用過最好的東西!簡直……簡直是仙品!她求著要見您!這是她給您的定金!還說有多少要多少!”
沉甸甸的小荷包里,是足有十兩的碎銀子!還有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,上面是柳娘子歪歪扭扭的字跡,除了表達(dá)激動和求貨的急切,還寫了一個隱秘的見面時間和地點(diǎn)——就在芳菲齋后院。
成了!蘇錦婳緊緊攥住荷包,冰冷的銀子硌著掌心,卻讓她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力量感。第一筆資金,有了!
然而,就在她小心收起荷包,準(zhǔn)備返回柴房時,一陣刻意拔高的、充滿刻薄與惡意的嬌笑聲由遠(yuǎn)及近傳來。
“喲!這不是我們那‘病西施’四妹妹嗎?今兒個氣色瞧著……嘖嘖,可真是‘好’多了呢!該不會是偷吃了什么靈丹妙藥吧?”
只見嫡姐蘇錦玉,穿著一身簇新的桃紅撒花襦裙,滿頭珠翠,在幾個丫鬟婆子的簇?fù)硐?,如同驕傲的孔雀,正款款向這邊走來。她臉上掛著甜得發(fā)膩的笑容,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,上下打量著蘇錦婳,特別是她雖然依舊瘦弱、但氣色確實(shí)比之前紅潤了不少的臉頰和不再干裂的嘴唇。
李嬤嬤像條忠犬一樣跟在蘇錦玉身后,也陰陽怪氣地幫腔:“可不是嘛,大小姐,您瞧四小姐這臉,前些日子還跟死人似的,現(xiàn)在倒有點(diǎn)人樣了!老奴天天送去的‘補(bǔ)藥’,看來是真有效??!”她刻意加重了“補(bǔ)藥”二字。
蘇錦婳心中一凜,面上卻迅速換上了一副怯懦惶恐的樣子,低下頭,身體微微發(fā)抖:“大……大姐,李嬤嬤……我沒有……我只是……只是出來透口氣……”
“透氣?”蘇錦玉夸張地用繡帕掩著嘴笑,“這大清早的,跑到這臭烘烘的角門來透氣?妹妹的癖好還真是獨(dú)特呢!”她眼神陡然一厲,透出惡毒的光芒,“我看,是偷了府里的好東西藏起來,偷偷滋補(bǔ)了吧?不然,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兒,怎么突然就好了?”
她上前一步,尖利的指甲幾乎要戳到蘇錦婳的臉上,聲音陡然拔高,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命令:“來人??!給我好好‘伺候’四妹妹,看看她身上到底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!給我仔細(xì)地搜!連那破柴房,也一寸地方都別放過!”
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立刻如狼似虎地?fù)淞松蟻?,粗暴地抓住蘇錦婳的胳膊,就要往柴房里拖!
身上還藏著柳娘子給的十兩銀子和那張紙條!更重要的是,那些胭脂水粉的原料和成品工具都在空間里,但凝脂膏和桃花露的成品氣味……蘇錦婳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!
她被粗暴地推搡著回到柴房。幾個婆子如同抄家一般,開始翻箱倒柜——雖然這破柴房里根本無箱無柜。她們粗暴地踢開柴垛,掀開角落里唯一一張破草席,甚至用棍子捅著墻壁縫隙,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。
蘇錦玉和李媽媽則抱著胳膊,站在門口,如同監(jiān)工般冷笑著看著這一切,如同在欣賞一場好戲。
“仔細(xì)點(diǎn)!犄角旮旯都別放過!定是這賤蹄子偷了夫人的好藥材!”李媽媽尖聲指揮著。
蘇錦玉的目光如同探照燈,在蘇錦婳身上掃視,最終落在她略顯緊實(shí)的袖口:“給我按住她!袖子,胸口,都給我仔細(xì)搜!”
一個婆子獰笑著,伸出粗壯油膩的手,就要去撕扯蘇錦婳的衣袖!
千鈞一發(fā)之際!蘇錦婳藏在袖中的手,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彈!
一撮細(xì)微得幾乎看不見的、帶著淡淡桃花香氣的粉末,如同被風(fēng)吹起,飄飄灑灑,極其精準(zhǔn)地落在了那個婆子的衣領(lǐng)內(nèi)側(cè),以及……正抱著胳膊看好戲的蘇錦玉的袖口上!
那正是她利用空間加工臺,用最普通的桃花粉和一種特殊的花蕊粉末調(diào)配的強(qiáng)力“桃花癢癢粉”!效果比上次對付李媽媽的,強(qiáng)了十倍不止!
“??!”撕扯蘇錦婳衣袖的婆子動作猛地一頓,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扭曲,變成了極度的痛苦和猙獰!她猛地丟開蘇錦婳,雙手如同雞爪瘋般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的脖子和衣領(lǐng)里!
“癢!癢死我了!啊啊?。 彼l(fā)出殺豬般的嚎叫,瘋狂地在身上抓撓起來,瞬間在粗糙的皮膚上撓出一道道血痕!
幾乎同時,門口的蘇錦玉也發(fā)出一聲變了調(diào)的尖叫!“什么東西?!??!好癢!”她再也維持不住那副高貴優(yōu)雅的姿態(tài),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,也顧不上儀態(tài),雙手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手臂、脖子,甚至想去抓臉,臉上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!
“小姐!小姐您怎么了?!”李嬤嬤和旁邊的丫鬟都嚇傻了,慌忙想去阻止蘇錦玉抓撓自己。
柴房里瞬間亂作一團(tuán)!婆子的慘嚎,蘇錦玉的尖叫,丫鬟婆子們驚慌失措的呼喊,交織在一起。
蘇錦婳被她們慌亂中推到一邊,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。她低著頭,長發(fā)遮住了臉,也遮住了唇角那一抹冰冷至極的弧度。
她抬起眼,目光越過混亂的人群,落在門外。那個不起眼的粗使丫鬟小紅,正提著一個空桶,站在角門附近,目瞪口呆地看著柴房里的鬧劇。當(dāng)接觸到蘇錦婳那平靜無波、卻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時,小紅猛地打了個哆嗦,臉色煞白,慌忙低下頭,提著桶匆匆跑開了。
蘇錦婳緩緩收回目光,重新垂下眼簾。指尖在袖中輕輕摩挲著那沉甸甸的荷包,以及那張寫著柳娘子邀約的紙條。
危險暫時解除,但更大的麻煩,才剛剛開始。蘇錦玉吃了這么大的虧,錢氏絕不會放過她。而她與芳菲齋柳娘子的聯(lián)系,似乎也……并不那么隱秘了。
她的“桃花露”,真的能順利賣出去嗎?
芳菲齋的門板碎了一地,像被野獸撕咬過后的殘骸,孤零零地躺在清晨潮濕冰冷的青石板上。昔日陳列著各色胭脂水粉的柜臺歪斜著,上面覆蓋著厚厚的塵土和鞋印,精心制作的“凝脂膏”和“桃花露”瓷罐碎片散落各處,粉色的膏脂混著香灰,被踩踏得污濁不堪??諝庵袕浡懔媳淮直┢茐暮蟮臐饬掖瘫菤馕?,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柳娘子蜷縮在狼藉的柜臺角落,頭發(fā)散亂,額角青紫一片,滲著血絲。她抱著膝蓋,肩膀抑制不住地顫抖,壓抑的啜泣聲斷斷續(xù)續(xù)。幾個平日里幫工的婦人正唉聲嘆氣地清理著碎片,臉上滿是驚惶和憤怒。
“天殺的!這日子沒法過了……”一個婦人抹著眼淚,聲音哽咽,“柳娘子好心收留我們,這才幾天安生日子……”
“就是‘桃花露’惹的禍!”另一個婦人忿忿不平地用掃帚狠狠杵著地面,“準(zhǔn)是‘蘇記’那幫黑心肝的!見我們生意好了,就使出這下三濫的招數(shù)!昨晚那些人,蒙著臉,手里都抄著家伙,上來就砸!還嚷著說咱們的東西有毒,要害死人……”
柳娘子聽到“蘇記”,身體抖得更厲害了。她抬起頭,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絕望和后怕,嘴唇哆嗦著,看向剛剛踏進(jìn)破敗店門的蘇錦婳:“姑……姑娘……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”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,混著臉上的灰塵和血跡,蜿蜒而下,“是‘蘇記’的錢大掌柜派人干的……他們還揚(yáng)言……誰敢再買‘芳菲齋’的東西,就是跟蘇家過不去……”
蘇錦婳穿著一身半舊不起眼的灰色布裙,頭上包著同色的布巾,遮住了大半張臉,只露出一雙沉靜得近乎冰冷的眼眸。她環(huán)視著眼前的廢墟,聽著婦人們悲憤的控訴,藏在袖中的手緩緩攥緊,指甲深深掐進(jìn)掌心。
錢貴!蘇記胭脂坊的大掌柜,錢氏的一條忠實(shí)走狗!打壓競爭對手,果然是他們慣用的骯臟手段!
“柳娘子,對不起,是我連累了你?!碧K錦婳的聲音很穩(wěn),聽不出太多情緒,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,讓柳娘子的哭聲微微一滯。
“不…不怪姑娘……”柳娘子抽噎著,“是那些人心太黑……”她猛地想起了什么,掙扎著站起身,踉蹌著走到柜臺后的角落里,吃力地搬開幾塊壓著的碎木板,露出一個被砸得變了形、勉強(qiáng)還能看出點(diǎn)輪廓的小鐵皮盒子。
她顫抖著手打開,里面竟躺著七八個小小的瓷罐,雖然罐身沾滿灰塵,但封口完好無損!“姑……姑娘……你看……昨晚太亂了,我……我拼命藏起來的這點(diǎn)‘凝脂膏’和‘桃花露’……就剩這些了……”她獻(xiàn)寶一樣捧到蘇錦婳面前,眼里又涌出淚水,“這可是咱們最后的……”
“最后的什么?最后的棺材本嗎?”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(jìn)來。
只見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穿著蘇記胭脂坊伙計(jì)服色的年輕人,雙手叉腰,滿臉的幸災(zāi)樂禍。他正是錢貴的心腹小廝,蘇財。
“喲,柳娘子,還沒關(guān)門吶?”蘇財邁著八字步走進(jìn)來,靴子故意踩在一塊碎瓷片上,發(fā)出刺耳的聲響,“嘖嘖嘖,瞧瞧這破地方,跟個垃圾堆似的。錢大掌柜讓我來傳個話,看在街坊鄰居的份上,你們要是識相,趕緊把鋪?zhàn)颖P給我們蘇記,還能得倆辛苦錢。不然……”他拖長了調(diào)子,眼神陰冷地掃過柳娘子和那幾個婦人,“下次來的,可就不光是砸東西了!”
柳娘子嚇得臉色慘白,捧著瓷罐的手抖得不成樣子。
蘇錦婳往前一步,擋在柳娘子身前,布巾下的目光如同冰錐,直刺蘇財:“蘇記的手,伸得可真長。黑水街的鋪?zhàn)?,也歸你們管了?”
蘇財被這雙眼睛看得心里莫名一虛,隨即惱羞成怒,指著蘇錦婳罵道:“呸!哪來的賤婢,遮頭蓋臉的!蘇記的事,輪得到你放屁?再不滾開,連你一塊……”
他狠話還沒放完,突然感覺腳踝處傳來一陣輕微的、毛茸茸的觸感,緊接著是一股難以忍受的奇癢!
“??!什么東西?!”蘇財猛地彎腰去抓撓腳踝,只見一道小小的、快如閃電的金色影子“嗖”地一下從他腳邊躥過,眨眼間就消失在狼藉的柜臺后面。
【壞!壞蛋!臭臭!元寶討厭!】奶兇奶兇的意念在蘇錦婳識海里蹦跶。
是元寶!這小東西不知何時溜了進(jìn)來,大概是看蘇財不順眼,偷偷撓了他一下。
蘇錦婳嘴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,隨即恢復(fù)冰冷。她沒理會原地抓耳撓腮、氣急敗壞的蘇財,反而蹲下身,目光落在那片被元寶觸碰過的、滿是塵土和碎屑的地面。
那里,除了狼藉,似乎還掩蓋著什么。一絲極其微弱、卻異常純粹清冽的香氣,從縫隙里頑強(qiáng)地透了出來,混雜在濃郁的破壞性氣味中,如同淤泥里的蓮花。若非元寶剛才在那里停留,蘇錦婳幾乎不可能注意到。
【香!香香!好吃的香!】元寶的意念興奮地傳遞過來,小爪子似乎在后面拼命扒拉著什么。
蘇錦婳心中一動。她不動聲色地伸手,拂開上面一層浮土和碎木屑,指尖觸碰到一大塊冰冷堅(jiān)硬的東西。她用力一掀!
嘩啦!
一塊沉重的、斷裂的柜臺木板被掀開。下面,赫然壓著一個半人高的大陶缸!陶缸口碎裂了大半,但缸身還算完整。缸里,滿滿地裝著一種深褐色、油膩膩、散發(fā)著沉悶氣息的膏狀物——這是最劣質(zhì)的、用來制作廉價香粉的動物油脂基底,充滿了腥臊味,正是它掩蓋了那絲異香。
然而,在這令人作嘔的油脂基底深處,卻沉淀著厚厚一層細(xì)膩純凈、如同初雪般的白色粉末!正是這層粉末,散發(fā)出那絲頑強(qiáng)清冽的冷香!
蘇錦婳眼睛一亮!她飛快地捻起一點(diǎn)白色粉末,湊到鼻尖。前世頂級化學(xué)博士的經(jīng)驗(yàn)瞬間在腦海中翻涌。
“凝香雪蕊粉?”她低聲自語,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。這是一種極為難得的天然香料基底粉,由一種特殊雪蓮的花蕊和寒冰地帶的某種礦石粉末混合制成,性質(zhì)極其穩(wěn)定,能完美鎖住頂級香料的香氣不外泄,是調(diào)制極品香粉和凝脂的頂級輔料!因產(chǎn)量稀少,價格極其昂貴,遠(yuǎn)不是“芳菲齋”這種小店用得起的。這恐怕是柳娘子祖上遺留下來的壓箱底寶貝,一直混在劣質(zhì)油脂里,連柳娘子自己都忘了!
柳娘子看到那缸底的白粉,也愣住了:“這……這是……”
“柳娘子,這些東西,還有這鋪面,全權(quán)交給我處理?!碧K錦婳站起身,語氣斬釘截鐵,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砸店的損失,我會讓他們加倍奉還!”
她不再看跳腳的蘇財和滿目瘡痍,意念微動,空間之力籠罩住那缸珍貴的凝香雪蕊粉和柳娘子藏起來的幾罐成品。在眾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,缸底的白粉和那幾個小罐瞬間消失,被收入了玲瓏萬寶閣的空間內(nèi)??臻g內(nèi)的基礎(chǔ)加工臺立刻運(yùn)轉(zhuǎn)起來,對凝香雪蕊粉進(jìn)行深度凈化提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