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,天剛蒙蒙亮,窗外還透著青灰色。
陳默幾乎是立刻就從淺眠中驚醒,側(cè)耳傾聽。
隔壁傳來極其輕微的窸窣聲——姐姐起床了。
他立刻翻身下床,動作輕得像只貓,悄無聲息地貼在門縫上。
透過狹窄的縫隙,他看到姐姐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走出來,身上穿著那件洗得發(fā)白、領(lǐng)口都有些磨損的藍(lán)布工裝。
她的臉色有些蒼白,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,顯然昨晚也沒睡好。
她走到堂屋角落的小桌旁,拿起自己的舊鋁飯盒,小心翼翼地從旁邊一個搪瓷罐里摸出一個冷硬的饅頭塞進(jìn)飯盒。
動作熟練而沉默。
陳默很珍惜此刻家人都在身邊的時刻。
但他知道,姐姐的危機(jī)還沒有解除。
就在不久的未來,姐姐在上班路上會遭遇車禍。
而他重生的意義,就是為了阻止這一切,改寫姐姐的命運(yùn)。
"姐!我跟你一起去縣城,找個活先干著。"
陳默簡單洗漱后,就騎著姐姐的二八大杠自行車,載著他姐去縣城了。
看著姐姐走進(jìn)工廠大門,他調(diào)轉(zhuǎn)車頭,開始到處轉(zhuǎn)悠找工作。
十八歲的小伙子,在90年代可以做什么工作?
陳默幾乎已經(jīng)忘了他北上之前的生活了。
多年的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,已經(jīng)讓他看不上體力勞動所拿到的微薄工資。
但是目前生活所迫,還是需要有收入才行,不能靠姐姐養(yǎng)著。
想到那些賣血的收據(jù),他就心如刀絞。
慶幸的是姐姐才去賣了一次,對身體還沒有造成大的損傷,一切還來得及。
轉(zhuǎn)了半天,他終于在一家飯店找了個學(xué)徒工的活。
說是學(xué)徒工,其實(shí)就是雜活工,洗菜切菜上菜,忙的時候什么都要做。
陳默知道,這只是過渡。
他回來的首要任務(wù)是幫姐姐避開半年后的車禍。
賺錢的事可以先靠后。
就這樣平靜的過了半年。
時間終于來到了上一世陳曦出車禍的那天。
由于前一天夜里陳默一直在想著這事,第二天竟然睡過頭了。
而姐姐在喊他起床后,就準(zhǔn)備獨(dú)自往工廠去了。
陳默一躍而起,猛地拉開房門,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變調(diào):“姐!今天別去了!”
陳曦被突然出現(xiàn)的聲音嚇了一跳,手一抖,鑰匙差點(diǎn)掉在地上。
她轉(zhuǎn)過身,看到弟弟,眉頭立刻皺了起來,臉上帶著明顯的不悅:“你又想干什么?自己不上學(xué),還不讓我上班了?”
“不是,姐,”陳默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,帶著點(diǎn)少年人特有的擔(dān)憂,“我……我昨晚做了個噩夢,特別不好的夢!夢到你……夢到你上班路上出事了!真的!特別嚇人!姐,你今天就在家歇一天,好不好?就一天!”
他近乎哀求地看著姐姐。
陳曦看著弟弟眼中真切的恐懼和懇求,那眼神不像作假,讓她心頭微微一軟。
但隨即,現(xiàn)實(shí)的沉重壓倒了那一瞬間的溫情。
她扭過頭,避開弟弟的視線,聲音帶著疲憊和不容置疑的堅決:
“別胡說八道!夢都是反的!我沒事。廠里管得嚴(yán),遲到一次扣半天工資,曠工一天扣三天!這月全勤獎就沒了!你知道那點(diǎn)錢……”
她頓了頓,沒有說下去,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那點(diǎn)錢,關(guān)系到這個家能不能維持下去。
她不能丟。
“錢!錢!錢有那么重要嗎?!”
陳默急了,聲音不由得拔高,“身體要緊啊姐!我……”
“陳默!”
陳曦猛地打斷他,語氣前所未有的嚴(yán)厲,帶著一種被生活壓榨到極點(diǎn)的煩躁,“你夠了!我的事不用你管!你以為誰都像你,說不干就能不干?”
她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,那眼神里有失望,有委屈。
她不再看陳默,一把拉開吱呀作響的木門,推著那輛破舊二八大杠自行車,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,單薄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清晨微涼的薄霧里。
“姐!等等我!”
他沒有絲毫猶豫,發(fā)足狂奔,朝著姐姐離開的方向追去!
他只有一個念頭:跟上她!保護(hù)她!哪怕是用最笨的辦法!
清晨的小鎮(zhèn)尚未完全蘇醒,街道空曠而寂靜。
薄霧像一層輕紗,籠罩著低矮的房屋和坑洼不平的土路。
陳默遠(yuǎn)遠(yuǎn)地跟在姐姐身后幾十米的地方,借助路邊稀疏的樹木和墻角作為掩護(hù),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。
他死死盯著前方那個騎著破舊自行車、在土路上顛簸前行的單薄背影,眼睛都不敢眨一下。
姐姐的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(xiàn),拐過一個彎,駛上了一條相對寬闊些、但同樣破敗的土石路。
這條路,就是通往外環(huán)路、連接著那家電子廠的必經(jīng)之路。
路邊雜草叢生,遠(yuǎn)處依稀能看到一片廢棄的磚窯廠,斷壁殘垣在薄霧中如同蹲伏的怪獸。
陳默的心跳得更快了,手心全是汗。
就是這里!
前世車禍的地點(diǎn),就在前方不遠(yuǎn)!
他的神經(jīng)繃緊到了極限,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前方姐姐周圍的一切動靜。
突然!
前方路邊的幾叢茂密的高大蒿草后面,猛地竄出三個流里流氣的青年!
為首的一個染著一頭刺眼的黃毛,穿著花里胡哨的廉價襯衫,敞著懷,另外兩個也是歪瓜裂棗,一看就不是善類。
三人嬉皮笑臉地,像三堵墻一樣,直接擋在了陳曦的自行車前面!
“喲!這不是電子廠的小陳妹妹嘛!這么早就去給資本家賣命啊?”
黃毛叼著煙,吊兒郎當(dāng)?shù)亻_口,聲音帶著令人作嘔的輕佻,目光肆無忌憚地在陳曦身上掃來掃去。
陳曦被這突如其來的攔路嚇得臉色煞白,猛地捏緊車閘,自行車發(fā)出刺耳的摩擦聲停了下來。
她下意識地想掉頭,但后面兩個混混已經(jīng)嬉笑著圍了上來,堵住了退路。
“你們……你們想干什么?”陳曦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,她緊緊抓著車把,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發(fā)抖。
“干什么?”
黃毛嘿嘿一笑,往前逼近一步,一股濃重的煙臭味撲面而來,“哥幾個最近手頭緊,想跟陳妹妹借點(diǎn)錢花花。聽說……你前幾天又‘輕松’地掙了一筆?嗯?”
他故意把“輕松”兩個字咬得很重,眼神里充滿了下流的暗示。
陳曦的臉?biāo)查g變得慘白如紙,血色褪盡。
她當(dāng)然知道黃毛指的是什么!
一股巨大的羞辱和恐懼攫住了她。
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工裝褲的口袋,那里裝著幾張零錢,是她省下來的飯錢。
但黃毛貪婪的目光立刻鎖定了她的動作。
“拿來吧你!”黃毛旁邊一個穿著臟兮兮背心的矮個混混不耐煩了,直接伸手就朝陳曦的口袋抓去!
“啊!別碰我!”陳曦尖叫一聲,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!
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!
她猛地用力一推自行車,沉重的二八大杠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砸向那個矮個混混。
趁著對方踉蹌后退的瞬間,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,轉(zhuǎn)身就朝著馬路對面沒命地跑去!
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:逃!逃離這些惡魔!
然而,就在她不顧一切沖向馬路對面的同時——
“轟——!??!”
路的拐彎處,一輛滿載著砂石、如同移動小山般的重型渣土卡車,毫無征兆地沖了出來!
龐大的車身占據(jù)了幾乎整條狹窄的路面,巨大的車輪瘋狂轉(zhuǎn)動,卷起漫天塵土!
刺眼的車燈如同死神的獨(dú)眼,穿透薄霧,瞬間鎖定了那個正不顧一切橫穿馬路的身影!
距離太近了!
速度太快了!
卡車司機(jī)顯然也沒料到會有人突然沖出來,刺耳的緊急剎車聲尖銳地響起!
巨大的輪胎在土石路面上瘋狂摩擦,拖出長長的、冒煙的黑色印記,但巨大的慣性還是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,朝著陳曦渺小的身體狠狠碾壓過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