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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
長河孤舟 默小末 99418 字 2025-08-12 22:18:5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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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霧漫過城東的青石板路時,沈硯之的馬蹄已踏碎了三道巷口的薄霜。

狴犴俑藏在城隍廟后殿的墻龕里,那尊半人高的陶俑據說有鎮(zhèn)獄之能,香火從未斷過??纱丝?,城隍廟的朱漆大門虛掩著,門軸上的銅環(huán)還在微微晃動,像是剛有人闖過。

“沈先生小心!”身后傳來李平的呼喊,他帶著兩名捕快策馬追來,腰間的刀鞘在晨光里泛著冷光。

沈硯之翻身下馬,推開廟門的剎那,一股濃重的土腥味撲面而來。后殿的供桌翻倒在地,香爐碎成了幾片,而墻龕里的狴犴俑已不見蹤影,只留下個空蕩蕩的凹痕,龕底刻著的“法”字被利器劃得模糊不清。

“晚了一步?!崩钇綋炱饓K陶片,“看這痕跡,剛走不到半個時辰?!?/p>

沈硯之的目光落在龕角的血跡上——不是陶土的赭色,是新鮮的暗紅。他蹲下身,指尖拂過血跡邊緣,觸到些細碎的布屑,是粗麻混著銀線的質地?!笆抢现艿娜??!彼浀米蛞估现苄淇谟秀y線繡的暗紋,“他們有人受傷了?!?/p>

掌心的玉佩突然熱了起來,背面的龍睛光斑劇烈跳動,竟朝著城隍廟后院的方向偏移。沈硯之起身時,發(fā)現墻角的青苔被踩出串雜亂的腳印,一直延伸到后院的月亮門。

后院的荒草里藏著個半掩的地窖口,木蓋被人用蠻力掀開,露出黑黢黢的洞口。李平舉著火折子湊近,突然低呼一聲:“這是……”

火光照亮地窖壁上的刻痕,竟是幅縮小的古城輿圖,九個角落用朱砂標出圓點,其中城東的圓點已被墨色涂掉。沈硯之盯著輿圖中央的空白處,那里刻著行模糊的篆字:“龍歸九子,地脈方安。”

“他們不止要找密鑰?!鄙虺幹蝗幻靼?,“老周在毀掉龍子鎮(zhèn)守的地脈節(jié)點!”

話音未落,掌心的玉佩驟然變冷,龍睛光斑猛地轉向城北,隨即黯淡下去。李平的臉色瞬間變了:“北關的狻猊俑!”

兩人沖出城隍廟時,正撞見個賣早點的老漢慌慌張張跑過,嘴里喊著:“北關塌了!老磚窯那邊的地陷下去一大塊!”

快馬奔過北關街時,沈硯之看見路邊的陶俑碎片——狻猊俑的頭顱滾落在水溝里,額間的寶石已被挖走。遠處的老磚窯方向騰起黃煙,隱約能聽見百姓的驚叫。

“地脈斷了一處,古城的根基就松一分。”李平勒住馬,聲音發(fā)顫,“再這么下去,不出三天,整個城都要塌了?!?/p>

沈硯之突然想起《潛龍秘錄》里的插圖:九尊龍子俑呈環(huán)形排列,俑底的紋路能拼出完整的龍脈圖。他摸出那半片青瓷碎片,對著陽光細看,碎片邊緣的龍紋似乎能與狻猊俑殘骸上的刻痕對接。

“他們要湊齊九塊密鑰,不是為了開主墓室?!鄙虺幹闹讣獗鶝?,“是要用密鑰毀掉最后一處地脈節(jié)點——主墓室底下的龍脈源頭!”

這時,一名捕快策馬奔來,手里舉著張字條:“都頭,這是在狻猊俑殘骸里發(fā)現的!”

字條是用炭筆寫的,字跡潦草:“子時,龍首山斷龍崖,用龍符換你爹的命。——老周”

沈硯之捏緊字條,紙角幾乎被攥碎。龍首山在古城西郊,斷龍崖正是傳說中龍脈收尾的地方。他抬頭望向城西的方向,晨霧里隱約可見山影如臥龍,崖邊的松柏在風里搖晃,像龍鱗翻卷。

“先生,不能去?!卑⒅癫恢螘r跟了來,手里還攥著沒賣完的青瓷片,“老周是騙您的!他想搶龍符!”

沈硯之撫摸著掌心的玉佩,父親的字跡突然浮現在腦海——《潛龍秘錄》扉頁上那句“守土者,當與城共生”。他翻身下馬,將玉佩塞進阿竹手里:“你把這個送到城防營,交給李都頭的副手。告訴他們,一旦看見斷龍崖起火,就立刻按輿圖上的標記,加固剩下的六個地脈節(jié)點?!?/p>

“那您呢?”阿竹的眼眶紅了。

“我去會會老周?!鄙虺幹畯鸟R背上取下父親留下的青銅匕首,“有些債,總得當面算清楚?!?/p>

李平按住他的肩:“我跟你去?!?/p>

“不用?!鄙虺幹畵u搖頭,“城防營需要你鎮(zhèn)守。記住,保住剩下的龍子俑,比救我重要?!?/p>

他轉身走向路邊的馬車,那是老漢用來拉早點的,車板上還留著油條的香氣。沈硯之塞給老漢一塊碎銀,跳上馬車:“往龍首山去?!?/p>

馬車駛離北關時,沈硯之回頭望了眼古城。朝陽正從城樓后升起,將飛檐上的琉璃瓦染成金色,可他分明看見,城墻根的裂縫里滲出了水珠——那是地脈受損后,暗河倒灌的征兆。

車窗外的景物漸漸變成山野,沈硯之從懷里摸出那半片青瓷碎片,又取出從睚眥俑底座拓下的紋路,兩相對照,竟真的拼出了龍首的一角。他忽然明白,父親留下的不是密鑰,是修復地脈的圖譜。

老周要的從來不是寶藏,是借龍脈斷裂引發(fā)地陷,毀掉這座藏著他們當年罪證的古城。而父親,恐怕正是發(fā)現了這個陰謀,才被他們困在地宮,成了要挾自己的籌碼。

馬車在斷龍崖下停住。沈硯之抬頭望去,崖邊站著七八個人影,老周正舉著火把,腳下似乎踩著什么東西——那輪廓,像極了一尊殘破的陶俑。

“沈公子來得正好!”老周的聲音順著風飄下來,帶著得意的笑,“你爹就在崖頂的石窟里,要不要上來看看他?”

沈硯之握緊匕首,一步步走向崖邊的石階。陽光穿過云層,在他腳下投下細長的影子,像一條蓄勢待發(fā)的龍。他知道,今天要么讓龍脈重歸安寧,要么,就陪著這座城一起埋葬所有的秘密。

石階盡頭的平地上,果然躺著尊缺了左臂的陶俑,俑身上刻著“霸下”二字——最后一尊龍子俑。而老周手里,正捏著塊青銅殘片,與昨夜見到的那片一模一樣。

“把龍符交出來,我就告訴你石窟的機關。”老周用匕首拍著霸下俑的頭顱,“不然,我現在就砸碎它,讓這崖底的地脈徹底斷了?!?/p>

沈硯之停下腳步,目光越過老周,望向崖頂的石窟。那里隱約有微弱的光線透出,像是有人在里面敲擊石壁。

“我爹若真在里面,你不敢傷他?!鄙虺幹従忛_口,聲音在崖間回蕩,“因為只有他知道,如何在龍脈斷裂時保命?!?/p>

老周的臉色變了變,隨即又獰笑起來:“那就試試!”他舉起匕首,就要朝陶俑刺去。

就在這時,沈硯之突然將手中的青瓷碎片擲向老周腳下——碎片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,老周下意識地偏頭躲避的瞬間,沈硯之已撲了過去,青銅匕首直指他握殘片的手腕。

混亂中,有人撞翻了火把,火星落在干燥的枯草上,瞬間燃起竄天的火苗。老周慘叫著捂住流血的手腕,青銅殘片落在地上,被沈硯之一腳踩住。

“抓住他!”老周嘶吼著,可他的人早已被突然蔓延的火勢逼得四散躲避。

沈硯之撿起殘片,突然發(fā)現霸下俑的底座有個凹槽,形狀竟與九塊殘片拼合后的輪廓完全吻合。他低頭看向掌心的殘片,又望向石窟的方向——父親當年說的“龍?zhí)ь^”,恐怕不是指節(jié)氣,是指九子歸位,龍脈抬頭。

“爹!是我!”沈硯之朝著石窟大喊,同時將手中的殘片按進凹槽,“您說的方法,我記住了!”

石窟里的敲擊聲驟然變快,像是在回應他。沈硯之突然想起《潛龍秘錄》里的話:“九子歸位,以血為引,龍符鎮(zhèn)之?!?/p>

他咬破指尖,將血滴在拼合的青銅密鑰上。密鑰突然發(fā)出灼熱的溫度,霸下俑竟緩緩轉動起來,底座的紋路與地面的刻痕對接,發(fā)出“咔嗒”的輕響。

與此同時,整個龍首山開始輕微震顫,斷龍崖下傳來沉悶的轟鳴,像是有水流重新歸位。沈硯之看見,遠處古城方向的炊煙漸漸升起,那些滲出水珠的裂縫,似乎在晨光里慢慢合攏。

老周瘋了一樣撲過來:“你在干什么?!”

沈硯之側身避開,青銅匕首抵住他的咽喉:“我在還債。還我爹守土的債,還你背叛的債?!?/p>

山下傳來急促的馬蹄聲,李平帶著捕快沖了上來,很快將剩下的人制服。老周被按倒在地時,還在瘋狂地叫喊:“龍脈不會斷的……陳默他騙了我們……他早就知道如何修復……”

沈硯之沒再理他,轉身走向石窟。石窟的石門不知何時已打開,里面坐著個須發(fā)皆白的老者,正用粗糙的手掌撫摸著石壁上的龍脈圖——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父親,陳默。

“硯之?!备赣H的聲音沙啞,卻帶著笑意,“你比我當年,更懂這座城?!?/p>

沈硯之撲過去,握住父親的手,那雙手布滿老繭,掌心還留著機關留下的疤痕?!澳鸀槭裁床怀鰜??”

“我若出來,他們會立刻毀了龍脈。”陳默指著石壁上的刻痕,“只有被困在這里,才能守住最后一道機關?!彼聪蛏虺幹种械挠衽?,“龍符認主,你既然能讓九子歸位,這守護古城的擔子,該交給你了。”

沈硯之望著石窟外的陽光,遠處的古城在晨光里安然矗立,飛檐上的鈴鐺重新響起清脆的聲響。他忽然明白,所謂潛龍,從來不是藏在地下的寶藏,是世代守護這片土地的人。

當他扶著父親走出石窟時,李平正指揮捕快清理殘片,阿竹捧著那半片青瓷碎片跑過來,眼里閃著光:“先生,城防營的人說,地脈穩(wěn)住了!”

沈硯之接過碎片,將它與石壁上的刻痕對齊,恰好拼出完整的龍紋。陽光落在上面,折射出萬千光點,像古城蘇醒時睜開的眼睛。

三個月后,古城的百姓發(fā)現,那些散落在各處的龍子俑被重新修復,底座多了塊刻著“守土”二字的銅牌。有人說,深夜能看見個身著青衫的年輕人,帶著個小姑娘在陶俑旁擦拭灰塵,那姑娘手里總攥著些青瓷碎片,拼湊出的圖案,像極了盤旋的龍。

而在城隍廟的后院,新修了座小小的石碑,上面刻著:“龍潛于淵,守護于城?!北暗南銧t里,常年燃著淡淡的檀香,風吹過的時候,仿佛能聽見龍脈流動的輕響,與古城的呼吸,漸漸合為一體。


更新時間:2025-08-12 22:18:5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