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沈長清坐在窗邊,一夜未眠。
直到天亮,她起身想回到榻上,剛走到門口,就看見不遠(yuǎn)處的屋子起了火。
火光沖天,映紅了半邊天,濃煙滾滾,嗆得人睜不開眼。
“著火了!快來人啊!”她大喊,聲音嘶啞。
下人們慌慌張張地提著水桶跑來,可火勢太大,剛潑上去就被吞沒了。
火熊熊燒過來,很快就蔓延到了她這邊。
沈長清往后退了退,濃煙鉆進(jìn)喉嚨,嗆得她直咳嗽。
“長清!”裴云瀲的聲音從隔壁傳來,帶著驚慌。
他似乎沖了過來,但并沒有找到她,臉色大變:“你怎么樣?我?guī)愠鋈?!?/p>
沈長清幾乎無法呼吸,只能氣息微弱地叫了聲“救命”。
可她眼睜睜看著,裴云瀲剛要跨進(jìn)門,身后突然傳來季初荷的哭喊:
“裴郎,我的腳……我動不了了!”
他身后,季初荷摔倒在地上,捂著腳踝,疼得臉色發(fā)白。
火光映在她臉上,楚楚可憐。
“裴郎,我好怕……”季初荷哭著伸手。
接著,裴云瀲的目光在她和季初荷之間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眉頭緊鎖。
火越來越大,房梁眼看就要塌了!
“長清,你等我!我馬上回來救你!”
他咬咬牙,轉(zhuǎn)身抱起季初荷,頭也不回地跑了。
沈長清看著他的背影,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掏空了。
她十三歲那年染了瘟疫,人人避之不及。
只有裴云瀲守在她床邊,親自喂藥,自己也被傳染,高燒了三天三夜。
那時他說:“長清,我絕不會丟下你?!?/p>
可現(xiàn)在,他為了另一個女人,把她留在了火場里。
火舌卷著熱浪撲過來,沈長清卻覺得,渾身像浸在冰水里。
心痛得像被生生撕裂開。
濃煙越來越濃,她眼前一黑,失去了知覺。
……
再次醒來時,她躺在偏院的床上,渾身無力,高燒還沒退。
窗外傳來裴云瀲的聲音,帶著壓抑的怒火。
“查清楚了嗎?火是從哪里起的?”
“回侯爺……像是從夫人房里先著的?!毕氯说穆曇粜⌒囊硪?,“有人說,夫人昏迷前,在房里燒過東西?!?/p>
沈長清的心一沉。
她從來沒有燒過,可如今,卻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為她作證。
裴云瀲的聲音帶著怒意,“夫人果然還是對近日的事心懷不滿,可我沒想到,她竟做出這種事來!”
“裴郎,你別生氣?!奔境鹾傻穆曇魩е耷唬靶液煤⒆記]事,不然我……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。”
她頓了頓,又說:“我本不想來府里當(dāng)乳娘的,可又放心不下孩子。”
“現(xiàn)在出了這種事,你說,是不是姐姐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,不想我和孩子礙眼?”
“你放心,有我在,沒人能傷害你和孩子?!迸嵩茷嚨穆曇糗浟讼聛怼?/p>
沈長清閉著眼,眼淚無聲地滑落。
他寧愿相信季初荷的眼淚,也不肯聽她一句解釋。
曾經(jīng)不相信任何人,也只會相信她的裴云瀲。
怎么會變成如今這樣?
“裴郎,”季初荷的聲音低了下去,帶著一絲猶豫,“我偶然拿到了一種藥,能讓人暫時失明,但對身體沒什么害處?!?/p>
“姐姐她……或許是太糊涂了,不如給姐姐用了,也好讓她靜一靜,算是個教訓(xùn)。”
沈長清的心猛地一緊。
“這藥……”裴云瀲猶豫了,“真的對身體無害?”
“嗯,我保證?!奔境鹾傻穆曇艨隙ǎ暗冉憬阆胪?,也許就好了?!?/p>
過了一會兒,裴云瀲嘆了口氣:“好,就依你所說,只是必須要保證不能傷了她的身子。”
沈長清想掙扎,想喊,可渾身無力,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。
很快,有人撬開她的嘴,苦澀的藥汁灌了進(jìn)去。
藥剛下肚,五臟六腑就像被火燒一樣疼,渾身僵硬,動彈不得。
她能感覺到有人在碰她的臉,是裴云瀲。
“怎么回事?她怎么會這樣?”他的聲音帶著驚慌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啊。”季初荷的聲音帶著哭腔,“這藥明明是無害的,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……裴郎,我不是故意的,你信我……”
“罷了?!迸嵩茷噰@了口氣,“或許這也是她該受的懲罰,等她好了,我會好好補(bǔ)償她的。”
沈長清的意識漸漸模糊,疼得幾乎要暈過去。
可心里卻比身上的傷更疼。
她閉著眼,眼眶卻突然控制不住地酸澀,淚水順著眼角無聲滑落。
她對他已經(jīng)沒什么期待了,可還是沒想到,原來在他心里,她受這樣的苦,也只是“該受的懲罰”。
不知過了多久,她醒了過來,卻發(fā)現(xiàn)眼睛能看見東西,并沒有失明。
門被推開,季初荷走了進(jìn)來,臉上帶著笑意,不像之前那般柔弱。
“看來你醒了?!彼叩酱策叄痈吲R下地看著沈長清,“是不是很意外,沒有失明?”
沈長清沒說話,只是看著她。
季初荷笑了笑,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:
“我早就知道,你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切,你還真是和你那對窩囊的爹娘一樣能忍。”
她有什么資格提起她的爹娘?!
沈長清雙目赤紅,恨得要嘔出一口血來。
可她身上沒有半點力氣,只能無助掙扎。
季初荷卻更加得意,俯下身湊近沈長清的耳邊,聲音輕柔卻帶著惡意:
“你以為這就完了嗎?遠(yuǎn)遠(yuǎn)不夠……我會讓你慢慢看清楚,在裴郎心里,到底是你重要,還是我和孩子重要?!?/p>
說完,她直起身,理了理裙擺,轉(zhuǎn)身走了出去。
沈長清死死咬住嘴唇,鮮血從嘴角溢出,眼淚早已流干,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蒼白的臉色。
她錯了,她錯得太徹底。
從一開始,她就不該愛上裴云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