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漢東省委家屬院,高家別墅。
書房內的空氣凝固如鉛,奢華的紅木書桌上,煙灰缸早已堆滿了煙蒂,像一座絕望的墳。
高育良枯坐其中,這位曾經揮斥方遒的政法委書記,此刻面容灰敗,仿佛所有精氣神都被一夜抽干。
他對面,陸景川的太陽穴正被一根無形的鋼針狠狠鉆刺。
劇痛中,無數(shù)記憶碎片如決堤洪水,瘋狂涌入腦海。
頂尖金融博士的資本博弈,資深律師的庭辯雄風,與一個名為“陸景川”的大學老師身份重疊、撕裂、再融合。
更要命的,是那些光影交錯的畫面——祁同偉在孤鷹嶺飲彈自盡,高育良在鏡頭前痛哭流涕,侯亮平意氣風發(fā),沙瑞金空降漢東……
《人民的名義》!
他成了高育良的女婿,陸景川。
一個地獄級開局。
就在這時,腦海中所有混亂的碎片猛然定格,一道冰冷的機械音響起。
【官場博弈模擬器激活成功……】
【信息庫功能啟動,正在檢索當前場景……】
一道猩紅的警告框在陸景川的意識中彈出。
【警告:核心危機事件“侯亮平抓捕高育良”即將發(fā)生!倒計時:9分58秒!】
【危機解析:逮捕令存在重大程序瑕疵——未經省檢察院檢察長季昌明簽字確認!】
心臟驟然緊縮,又被一股強悍的意志死死按住。
前世在資本市場上面對千億資金的崩盤,他都沒有如此失措過。
陸景川猛地抬頭,雙眼死死盯住對面那個萬念俱灰的男人。
“爸!侯亮平帶人來了!就在樓下!”
高育良的身軀重重一震,渾濁的瞳孔里閃過一絲驚詫,隨即被更深的絕望淹沒。
他疲憊地擺了擺手,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。
“該來的……還是來了……”
他看著自己的女婿,這個平時溫和無爭的大學老師,愧疚地垂下頭。
“景川,芳芳是我連累了你們……”
“咚!咚!咚!”
急促而粗暴的砸門聲,仿佛死神的催命鼓點,震得人心頭發(fā)顫。
“高育良書記!我是省反貪局侯亮平!請開門配合我們的調查!”
門外,侯亮平的聲音正氣凜然,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亢奮與得意。
客廳里傳來保姆的驚呼,緊接著是妻子高芳芳慌亂的腳步聲。
書房門被推開,高芳芳臉色煞白,沖進來一把抓住陸景川的手臂,指尖冰涼。
“景川,怎么回事?外面……”
陸景川反手握住妻子的手,掌心的溫度傳遞著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他沒有看她,目光依舊鎖定在高育良身上。
“爸,現(xiàn)在不是認命的時候。”
高育良苦笑,認命?他還有別的選擇嗎?趙瑞龍那個蠢貨,早就把一切都葬送了。
“砰!”
書房的門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撞開。
侯亮平一身筆挺的檢察制服,帶著幾名同樣氣勢洶洶的干警,如一群闖入羊圈的餓狼,闖了進來。
他的視線銳利如刀,先是在高育良身上停留片刻,享受著獵物窮途末路的姿態(tài),隨后輕蔑地掃過高芳芳,最后落在了那個看似被“嚇傻了”的陸景川身上。
一個靠裙帶關系上位的大學老師,不足為懼。
侯亮平從口袋里掏出那張折疊的紙,猛地一甩,動作瀟灑而冷酷。
“高育良同志,根據相關法律規(guī)定,現(xiàn)依法對你執(zhí)行拘傳!這是拘傳證,請跟我們走一趟!”
那張白紙黑字的拘傳證,像一張催命符,貼在了所有人的臉上。
高芳芳的眼淚瞬間決堤,失聲痛哭起來。
高育良緩緩閉上雙眼,身體徹底松弛下來,準備接受這早已預見的命運。
整個房間,被絕望的氣息徹底填滿。
就在侯亮平的手下準備上前架住高育良時,一個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。
“等等?!?/p>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開口的,是陸景川。
他輕輕拍了拍妻子的后背,將她護在身后,然后迎著侯亮平的視線,向前走了一步。
“你是侯亮平處長?”
侯亮平眉頭一皺,對這個不合時宜的插曲感到不悅。
“我是。你是什么人?”
“我是陸景川,高育良的女婿?!标懢按ǖ恼Z氣沒有絲毫波瀾,“也是一名大學法律老師?!?/p>
法律老師?
侯亮平嘴角牽起一抹譏諷。在這種地方,提法律?
“陸老師,現(xiàn)在是省反貪局在執(zhí)行公務,請你不要妨礙司法公正?!?/p>
“我當然不會妨礙司法公正?!标懢按ǖ谋砬橐琅f溫和,人畜無害,“我只是想提醒侯處長,司法公正的前提,是程序公正?!?/p>
他伸出手,做了一個“請”的姿勢。
“侯處長,既然是依法拘傳,能讓我看看你的拘傳證嗎?”
侯亮平的動作僵了一下。
他沒想到,這個看似文弱的女婿,竟然敢在這種時候站出來質疑他。
這簡直是對他權威的挑釁!
但他自詡正義化身,程序上自然要做得滴水不漏。
他冷哼一聲,將拘傳證遞了過去,仿佛在施舍一般。
“看可以,但別想拖延時間!”
陸景川接過那張紙,指尖的觸感冰冷。
他沒有去看上面的罪名,而是直接看向了最下方的簽發(fā)欄。
果然。
簽發(fā)人:周正,漢東省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局長。
沒有季昌明的名字。
【信息庫】中的那條提示,就是懸崖邊上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。
陸景川抬起頭,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學者般的微笑。
“侯處長,我沒看錯的話,這是一張對省部級干部的拘傳證,對嗎?”
“當然!”侯亮平有些不耐煩了。
“那么,根據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》第一百二十條,以及最高人民檢察院《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(guī)則》的相關規(guī)定,對擔任省級以上領導職務的犯罪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,應當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備案,同時,拘傳證必須由省一級檢察院的檢察長簽發(fā)?!?/p>
陸景川的聲音不大,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,狠狠砸在寂靜的書房里。
他將拘傳證轉向侯亮平,指著那個簽名。
“侯處長,我想請問,這張拘傳證上,我們漢東省檢察院季昌明檢察長的簽字,在哪里?”
侯亮平的臉色,瞬間變了。
他死死盯著陸景川,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。
季昌明?
他當然知道需要季檢簽字!但沙瑞金書記下了死命令,要快刀斬亂麻,加上他立功心切,便讓自己的頂頭上司周正局長直接簽發(fā)了逮捕令!
在他看來,這不過是個小小的程序瑕疵,等抓了人,補個手續(xù)就行了!
在絕對的證據和權力面前,這種細節(jié),誰敢追究?
可他萬萬沒想到,這個細節(jié),竟然被高育良這個無能的女婿,當眾、一針見血地指了出來!
原本已經閉目待死的高育良,猛地睜開了眼睛。
他渾濁的瞳孔里,爆出一團難以置信的精光!
他死死地盯著陸景川的背影,這個他一直以為只會教書、性格軟弱的女婿,此刻竟如一柄出鞘的利劍,擋在了他和深淵之間。
高芳芳也停止了哭泣,怔怔地看著自己的丈夫。
“你胡說八道!”侯亮平的聲音有些發(fā)虛,但氣勢上絕不認輸,“我們辦案,用不著你一個大學老師來教!”
“我不是在教你辦案?!标懢按▽⒕袀髯C輕輕放在桌上,“我是在維護法律的尊嚴,也是在維護我父親,一位共和國省部級干部的合法權益?!?/p>
他往前一步,氣勢竟隱隱壓過了侯亮平。
“侯處長,沒有檢察長的簽字,這張拘傳證就是一張廢紙。你拿著一張廢紙,在深夜闖入一位省委常委、政法委書記的家,強行要帶走他。這不叫執(zhí)行公務,這叫非法入侵,和綁架未遂?!?/p>
“綁架”兩個字,像兩記耳光,狠狠抽在侯亮平的臉上。
他身后的幾名干警面面相覷,腳步下意識地停住了。
他們是來辦案的,不是來當綁匪的。
“你血口噴人!”侯亮平怒喝,手已經摸向了腰間。
“我是不是血口噴人,侯處長心里最清楚?!标懢按ê敛煌俗?,“現(xiàn)在,我給你兩個選擇。”
“第一,你現(xiàn)在就帶著你的人離開。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(fā)生過。你們可以回去,補齊手續(xù),找季檢察長簽了字,再來。我們隨時配合。”
“第二,”陸景川的語氣陡然轉冷,“你堅持要用這張廢紙帶人走。那么,我現(xiàn)在就打電話?!?/p>
他頓了頓,一字一句地說道。
“一個打給我的父親,京城紀律檢查委員會的陸保川。一個打給季昌明檢察長,向他求證,他是否授權了這次抓捕行動?!?/p>
“你覺得,是你今晚的‘功勞’大,還是你‘程序違規(guī)’的責任大?”
陸保川!
這個名字像一顆炸雷,在侯亮平耳邊轟然炸響!
他當然知道陸保川是誰!京城那位實權在握的副部級高官!
高育良這個窩囊廢女婿,竟然是陸保川的兒子?!
這怎么可能!
如果真是這樣,那他今晚的行為,就不是抓一個失勢的政客,而是直接向一位京城大佬的兒子和親家宣戰(zhàn)!
更致命的是,關于季昌明簽字的問題,他是在賭,賭高家沒人懂,沒人敢反抗。
現(xiàn)在,賭局被掀了桌子。
侯亮平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。
他可以不在乎高育良,但他不能不在乎陸保川,更不能不在乎“程序違規(guī)”這頂能壓死人的帽子。
一旦捅到季昌明那里,甚至捅到京城,他這個急先鋒,立刻就會變成被拋棄的棋子!
書房里,死一般的寂靜。
高育良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,他走到陸景川身邊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這個動作,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和依賴。
他看著臉色青白交加的侯亮平,找回了一絲屬于政法委書記的威嚴。
“侯亮平同志,我的女婿,說得很清楚了?!?/p>
“請回吧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