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，維多利亞港的夜景璀璨如鉆，透過半島酒店頂層套房的巨大落地窗，鋪陳開來。
趙瑞龍晃著杯中價值不菲的紅酒，酒液如血，映著窗外的流光溢彩。他剛結(jié)束了一場豪奢的晚宴，此刻心情正好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，是個陌生的境外號碼。
他隨手接起，語氣帶著幾分慵懶：“哪位？”
電話那頭，聲音經(jīng)過處理，沙啞而短促：“丁義珍?！?/p>
只三個字，趙瑞龍臉上的愜意瞬間凝固。
“他不是死了嗎？”趙瑞龍的聲音沉了下來，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。
“有人不信，”電話那頭的人言簡意賅，“漢東有人在翻舊案，已經(jīng)查到美國那邊了。你好自為之。”
咔噠。
電話被掛斷。
套房里一片死寂，只有冰塊在酒杯里發(fā)出細微的撞擊聲。
“媽的！”
趙瑞龍猛地將手中的水晶杯砸向落地窗。杯子應聲粉碎，紅色的酒液順著光潔的玻璃蜿蜒流下，像一道道丑陋的傷疤。
丁義珍！又是丁義珍！這個陰魂不散的死鬼！
他煩躁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，昂貴的手工地毯被他踩得沒了脾氣。誰在查？沙瑞金那個空降兵，想拿他祭旗？還是高育良那個老狐貍，不甘心就這么倒臺，想反咬一口？
侯亮平？趙瑞龍嘴角扯出一抹不屑。一個愣頭青，憑他還沒這個膽子和本事。
不管是沙瑞金還是高育良，這都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。他趙瑞龍在漢東經(jīng)營多年，織下了一張巨大的網(wǎng)，丁義珍就是這張網(wǎng)上最關(guān)鍵的節(jié)點之一。動了他，就是想撕開整張網(wǎng)。
不行，不能坐以待斃。
趙瑞龍停下腳步，眼中的慌亂被狠厲取代。他抓起另一部加密電話，撥出一個號碼。
電話接通后，他只說了幾個字，聲音壓得極低，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一樣：“美國那個朋友，最近話太多了。想個辦法，讓他永遠閉嘴?！?/p>
處理掉可能的活口，這是第一步。
掛斷電話，他又思索起來。光是堵，是堵不住的。必須得把水攪渾，讓查案的人摸不著方向。
嫁禍……
他的腦中閃過兩個人，高育良，李達康。這兩個人斗了半輩子，是最好的靶子。如果沙瑞金以為這是漢東本土派系的內(nèi)斗，必然會放慢手腳，坐山觀虎斗。到那時，自己就有足夠的時間來清理首尾。
可怎么把消息遞過去？直接找沙瑞金的人，太明顯。得找個中間人，一個看似公正，又容易被“證據(jù)”引導的人。
省檢察院，季昌明。
趙瑞龍的腦中跳出這個名字。這個老頭子，一輩子循規(guī)蹈矩，最看重程序和證據(jù)。只要有“線索”送到他面前，他一定會如獲至寶地去查。
他再次拿起電話，撥給一個在漢東的親信：“你找個絕對靠得住的人，用一種不經(jīng)意的方式，去跟季昌明的人接觸一下。就說，丁義珍的出逃，背后有更大的黑手，線索好像指向了高育良書記……”
他頓了頓，補充道：“也別忘了提一句，李達康書記當年跟丁義珍走得也很近。戲要做足，要讓他們自己去猜，自己去查?！?/p>
做完這一切，趙瑞龍依舊覺得心頭壓著一塊大石。漢東的水，已經(jīng)深了。他隱隱感到，這次的風浪，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。
他走到窗邊，看著腳下繁華的城市，第一次感到了一絲寒意。漢東的靠山已經(jīng)指望不上了，唯一的希望，只剩下京城。
他深吸一口氣，撥通了那個輕易不敢動用的號碼。
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。
“喂？”一個蒼老但威嚴的聲音傳來。
趙瑞龍瞬間換上了一副恭敬甚至帶著幾分諂媚的語氣：“陳叔，是我，瑞龍啊?！?/p>
“哦，瑞龍，”對方的語氣不咸不淡，“這么晚了，有事？”
“陳叔，我爸還好嗎？我就是有點想他了，給您請個安?！?/p>
“你爸身體還行。有事就直說，別繞圈子?！?/p>
趙瑞龍的心沉了下去，對方的冷淡讓他明白，趙家的勢，已經(jīng)大不如前了。
他只好硬著頭皮說：“陳叔，漢東這邊，有人在查我。拿丁義珍的案子做文章，來勢洶洶。您看，能不能……”
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。
“你自己的屁股，自己擦干凈。”蒼老的聲音里透著不容置喙的命令，“別什么事都指望京里。現(xiàn)在風聲緊，誰也不想惹麻煩。你好自為之吧。”
電話又一次被掛斷。
趙瑞龍握著手機，愣在原地，手腳一片冰涼。
……
與此同時，漢東省公安廳，一間沒有任何標識的辦公室里。
十幾臺電腦屏幕發(fā)出的幽光，照亮了幾個年輕技術(shù)警察專注的臉。這里是祁同偉按照陸景川的指示，秘密組建的最高級別技偵小組。
祁同偉就坐在一旁的陰影里，手里端著一杯濃茶，一言不發(fā)，像一尊雕塑。
突然，一個技術(shù)員抬起頭，壓低聲音喊道：“廳長，魚動了！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主屏幕上。
只見一個被標記為“目標一號：趙瑞龍”的信號源，在短短十分鐘內(nèi)，發(fā)出了三條通信記錄。
“第一通，加密衛(wèi)星電話，呼出地香港，接收地在美國。持續(xù)時間二十三秒。正在嘗試破解內(nèi)容，難度很高?！?/p>
“第二通，同樣是香港呼出，打給漢東本地的一個號碼。機主身份已經(jīng)鎖定，叫錢三，是個掮客，跟政法系統(tǒng)的很多人都有過來往。”
“第三通，還是香港呼出，打往京城西城區(qū)的一個座機號碼！這個號碼……查到了，是原中辦副主任陳巖石的鄰居家！”
技術(shù)員的話音剛落，另一個負責情報分析的警察立刻補充道：“陳巖石的鄰居，姓王，退休前在一家部委當司機。而趙立春當年在京城任職時，最信任的秘書之一，也姓王！”
整個房間里，只剩下設備運行的嗡嗡聲。
一張無形的網(wǎng)，以香港為中心，瞬間鋪開，連接了美國、漢東、京城三個關(guān)鍵的節(jié)點。
祁同偉緩緩站起身，走到屏幕前。他看著屏幕上閃爍的信號軌跡，看著那一個個被迅速關(guān)聯(lián)起來的名字和地點，眼中是壓抑不住的興奮。
陸景川的“引蛇出洞”，成了！
趙瑞龍這條受了驚的蛇，不但出了洞，還慌不擇路地自己吐出了信子，暴露了藏在暗處的同類和退路。
“好，很好?！逼钔瑐サ穆曇舨淮?，卻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。
他指著屏幕上的三條線索，下達了命令：“第一條線，立刻聯(lián)系我們在境外的力量，查清楚通話另一頭的人是誰，我要知道丁義珍現(xiàn)在是死是活。第二條線，給我死死盯住錢三，二十四小時監(jiān)控，我要知道他見了誰，說了什么。第三條線，京城那條線，把所有信息打包，加密，我親自處理?！?/p>
“是！”技術(shù)員們齊聲應道，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。
祁同偉轉(zhuǎn)身，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。他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，一張?zhí)炝_地網(wǎng)，正在緩緩收緊。而他，就是那個拉網(wǎng)的人。
陸老師，這把刀，現(xiàn)在才算真正開了刃。
他拿出自己的手機，編輯了一條信息，發(fā)了出去。
信息只有兩個字。
“魚，上鉤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