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Z總打過招呼后，小李對蘇曉的態(tài)度明顯熱絡(luò)起來。只要手頭沒事，他總是二話不說就開著他那輛黑色本田，載著蘇曉穿梭在義烏的鄉(xiāng)間小路上。兩人漸漸熟稔，有時路過路邊攤，還會停下來買兩個烤紅薯分著吃。
為了方便跟單，蘇曉索性把臨時辦公室安在了森達皮具。她每天都要往板房跑好幾趟，給師傅遞煙送水，就盼著樣品能早點完工?？晒陪y色五金始終沒有著落，客戶又堅決不肯用槍黑色替代。就在蘇曉焦頭爛額時，Z總突然神秘兮兮地問："要不要我?guī)湍愀愣ǎ?
蘇曉眼睛一亮，立刻湊上前："Z總您肯定有門路！幫幫忙嘛，不然我真要在您這兒安家啦！"
Z總晃著車鑰匙，笑得眼角堆起皺紋："走，帶你去個地方。"
下樓時，Z總特意為蘇曉拉開車門，等她坐穩(wěn)才輕輕關(guān)上。這個突如其來的紳士舉動讓蘇曉有些不自在，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安全帶。車子飛馳在鄉(xiāng)道上，比小李開得猛多了。
"Z總，你超、超速了..."蘇曉小聲提醒。
"小姑娘，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幫你，難道還要慢慢開？"Z總故意板著臉，眼里卻帶著笑意。
蘇曉正想辯解，突然一個急剎車，蘇曉的身體由于慣性向前沖去，但就在那一瞬間，Z總的手臂橫擋在了她身前。雖然這個擋并沒有什么實際的作用，但是這個下意識的動作，卻讓蘇曉感受到了被保護。蘇曉在心里咯噔了一下，她有點兒不適應(yīng)，也有點兒驚慌，原來被人保護的感覺是這樣的，這樣的感覺，讓她既陌生又貪戀。
車子拐進一條僻靜的小路，最終停在一家不起眼的電鍍廠前。Z總熟門熟路地帶著蘇曉穿過車間，刺鼻的化學(xué)藥劑味讓她忍不住皺眉。
"老王！"Z總朝里間喊了一聲。一個穿著工裝褲的中年男人聞聲而出，指間還夾著半截香煙。
"哎喲，稀客?。?王老板瞇著眼打量蘇曉，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，"Z總，這位蘇小姐不簡單吶，能勞您大駕親自跑一趟。"他吐著煙圈，故意拖長聲調(diào)，"要不是看你的面子，這種樣品電鍍我可不會接。這人情你可欠大了。"
Z總笑著擺擺手："王老板說笑了。蘇小姐他們公司是我重點培養(yǎng)的客戶，等大單下來，五金件都交給你做。"他拍拍王老板的肩膀，"有錢大家一起賺嘛。"
蘇曉站在兩個男人中間，心跳不自覺地加快。她看著Z總熟稔地與人周旋，言語間既維護了她的面子，又給足了對方臺階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這個在商場上游刃有余的男人，此刻卻為了她這個小樣品親自奔走，這份情誼讓她既感動又有些不知所措。
回程的路上，蘇曉一掃連日來的陰霾，半開玩笑地說："Z總您可真是我的幸運星！要是沒有您，我這單生意肯定黃了。"她本是想逗Z總開心，沒想到對方卻當了真。
"那可得請我吃頓飯，不能光嘴上說得好聽。"Z總笑著打趣道。
蘇曉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。她偷偷捏了捏錢包，里面薄薄的幾張鈔票讓她窘迫不已。正當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應(yīng)時，Z總已經(jīng)帶著她走進了一家烤肉店。
"這家味道不錯，我常來。"Z總熟練地點著菜，"你這些天跟著我們吃大排檔都吃膩了吧？今天改善下伙食。"他瞥見蘇曉不安的神色，爽朗一笑："放心，不用你買單。就你那點工資，還是留著自己用吧。"
蘇曉心頭一熱，連忙給Z總倒了杯檸檬水："Z總，這段時間多虧您照顧，我跟著您學(xué)到很多。能遇見您真是我的福氣。"她舉起水杯，真誠地說："我以水代酒，敬您一杯。"
Z總目光溫和地看著她："曉曉，我看重的是你身上那股不服輸?shù)膭蓬^。"他頓了頓，"咱們認識這么久了，以后私下就別叫Z總了。我比你大不少，在古代都能當你爹了，就叫Z叔吧。"
這句話讓蘇曉鼻尖一酸。在這個陌生的城市，能遇到這樣一位亦師亦友的長輩，是她始料未及的幸運。她揚起笑臉，清脆地喊了聲："好嘞，Z叔！那以后我可要經(jīng)常麻煩您啦！"
轉(zhuǎn)眼半個月過去，森達皮具已經(jīng)將客戶要求的十款樣品全部完成。蘇曉在廠里駐守的這一個月，不知不覺間已經(jīng)融入了這里的生活。
清晨的車間里，她不再是個局外人。工人們會親切地喊她"曉曉"，板房師傅教她辨認各種皮料的優(yōu)劣，Z叔更是手把手教她核算成本——從皮料到五金，從車線到人工，每一筆都算得清清楚楚。這些寶貴的經(jīng)驗，是她在上海寫字樓里永遠學(xué)不到的。臨走那天，蘇曉收拾行李的手不自覺地放慢了速度。Z總遲遲沒有來上班。
"曉曉，該出發(fā)了。"小李在樓下按著喇叭。Z總安排好了，讓小李子去送她。
去火車站的路上，小李絮絮叨叨說著廠里的趣事，可蘇曉卻心不在焉。她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(fēng)景，想起這一個月來Z叔帶她走訪的各個工廠，介紹她認識的一個個老板。還有每晚下班都要親自把她安全送回到旅館才放心離開，以及那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美食小店……
"Z叔今天去韓國見客戶了，"等紅燈時，小李突然說道，"他讓我轉(zhuǎn)告你，樣品有任何問題隨時打電話。"
蘇曉點點頭，心里泛起一絲酸澀。她知道自己貪戀的不僅是這里的自由，還有被Z叔照顧的溫暖。
列車緩緩啟動，義烏的景色漸漸遠去。蘇曉看著這些來之不易的樣包，既期待客戶的反饋，又隱隱擔憂——若是訂單不成，她就無法再回來這里和Z叔合作了。窗外冬日的陽光正好，她輕輕嘆了口氣，將那份不舍悄悄藏進了心底。
春節(jié)后的第一個工作日，蘇曉的郵箱里終于跳出了那封期待已久的郵件。她反復(fù)確認了三遍，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客戶確認下單了，而且十款全部通過！
"X總！客戶下單了！十款全中！"蘇曉幾乎是沖進了辦公室，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(fā)顫。
X總從電腦前抬起頭，臉上瞬間綻放出笑容。他難得地站起身，與蘇曉擊掌相慶："太好了！蘇曉，這次多虧你的堅持，我們才能拿下公司第一個箱包訂單！"
然而喜悅的氣氛很快被現(xiàn)實問題沖淡。X總摸著下巴說："不過十個訂單同期交貨，全交給森達風(fēng)險太大。我們得再找一家工廠，把訂單拆分。"
蘇曉的笑容僵在臉上。她想起當初對Z叔的承諾，心里像壓了塊石頭。可她只是個小職員，又能說什么呢？
更讓她難受的是，X總竟然提出要帶著所有樣品去找Z叔談價，目的只是為了拿森達的報價去壓其他工廠的價格。蘇曉坐在去義烏的車上，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，心里有了一絲不安。
當再次見到Z叔時，蘇曉努力維持著職業(yè)微笑，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。Z叔依舊熱情地招呼他們，甚至親自泡了上好的龍井?？粗鳻總侃侃而談的樣子，蘇曉只覺得嘴里發(fā)苦——她多希望能告訴Z叔實情，卻又不得不保持沉默。
茶香氤氳中，蘇曉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職場人的身不由己。那份對Z叔的愧疚，像一根細小的刺，深深扎在心頭。
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，蘇曉正躺在床上發(fā)呆?？吹絹黼婏@示上"Z叔"兩個字，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幾拍。
"喂，Z叔..."蘇曉接起電話，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。
"曉曉啊，"電話那頭傳來Z叔熟悉的聲音，"我看你今天吃飯的時候一直心不在焉的，跟平時活潑的樣子完全不一樣。是不是遇到什么難事了？"
蘇曉握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："沒...沒什么，就是客戶終于下訂單了，我擔心后面交貨的問題..."
"哈哈哈，"Z叔爽朗的笑聲從聽筒里傳來，"這個你完全不用擔心。交給我的那部分訂單，我保證按時保質(zhì)完成。不過其他工廠的貨，你們X總可得盯緊點，畢竟是第一筆訂單，關(guān)系到以后的長期合作。"
蘇曉突然坐直了身子："Z叔...你已經(jīng)知道X總要把訂單分給其他工廠了？"
"當然知道啊，"Z叔的語氣輕松自然，"而且是我主動建議的。一下子這么多訂單，就算全交給我，我也得外發(fā)給其他廠做。與其讓我賺個中間差價，還不如讓你們直接找工廠合作來得實在。"
蘇曉的鼻子突然有點發(fā)酸："可是...可是當初我們說好的，如果客戶下單就全部交給您...我覺得特別對不起您..."
"傻丫頭，"Z叔的聲音突然溫柔下來，"商場上的事本來就是這樣。X總愿意分一半訂單給我，我已經(jīng)很知足了。要是全給我，我還得承擔全部風(fēng)險呢。"
蘇曉咬著嘴唇?jīng)]說話，電話那頭Z叔繼續(xù)道："你該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在生悶氣吧？"
"嗯..."蘇曉小聲承認，"我覺得自己說話不算話，特別對不起您這段時間的照顧..."
"哎喲，傻姑娘，"Z叔的笑聲里帶著寵溺，"這點小事也值得你難過？放心吧，Z叔沒那么小心眼。倒是你，接下來要好好跟進大貨生產(chǎn)，我猜你又得來我們森達辦公了。"
聽到這句話，蘇曉終于破涕為笑："那我豈不是又能跟著Z叔混吃混喝了？求之不得呢！"
"跟著我這么開心??？"Z叔突然用調(diào)侃的語氣說，"你可別以后離不開我??？"
這句話讓蘇曉的臉"唰"地紅了，電話兩頭突然陷入一陣微妙的沉默。最后還是Z叔輕咳一聲，轉(zhuǎn)移了話題："好了，不逗你了。明天你要陪X總?cè)フ勂渌S，早點休息吧。對了，我給你們X總介紹了幾家靠譜的工廠..."
掛斷電話后，蘇曉把手機緊緊握在胸前。那些壓在心頭的愧疚和擔憂，就這樣被Z叔三言兩語化解了。她閉上眼睛，突然期待起明天——雖然要面對棘手的談判，但很快，她就能再見到那個總是讓她安心的Z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