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次醒來時,首先感受到的是暖。
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,映入眼簾的,是低矮的、被煙火熏得發(fā)黑的茅草屋頂,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草藥味。
“醒了?”一個平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。
我猛地轉(zhuǎn)頭,動作牽扯到傷口,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。是她。
那個在驛道上救了我的少女,此刻她臉上沒有了麻布,露出了整張臉。
很年輕,十六七歲的模樣,皮膚是邊關(guān)風(fēng)沙打磨出的淺麥色,五官清秀,算不上傾國傾城,卻有一種山野溪流般的干凈和靈秀。
尤其是那雙眼睛,依舊清澈沉靜。
“這是…哪里?”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。
“我的地方。”她回答得很簡潔,手上的動作沒停,石杵撞擊陶缽發(fā)出篤篤的輕響?!半x驛道不遠,一個獵戶留下的舊屋子,荒了很久?!?/p>
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,帶著審視,卻沒有過多的探究。“你傷得很重,凍得也厲害。失血,風(fēng)寒。能活下來,命硬?!闭Z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(guān)的事實。
我掙扎著想坐起來,被她一個眼神制止了?!皠e動。傷口剛處理過,藥效還沒行開。”她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我這才注意到,胸腹間纏著干凈的、洗得發(fā)白的布條,隱隱透著草藥的青色。
手臂和腿上的擦傷也都被仔細地涂抹了一層黑乎乎的藥膏,散發(fā)著清涼的氣味。
雖然動作間依舊疼痛,但那種火辣辣的灼燒感和麻木感減輕了許多。
“是你救了我…還給我治傷?”我看著她搗藥時專注的側(cè)影,心里涌起一股復(fù)雜的情緒。
“嗯。”她應(yīng)了一聲,將搗好的藥泥小心地刮進一個小陶罐里?!翱偛荒芸粗闼涝谀抢??!?/p>
她抬起頭,那雙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我,“你身上有很重的煞氣,還有…新添的血債。不止驛道上那幾個?!?/p>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沒等我開口,她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,自顧自地繼續(xù)說道:“不過,這世道,誰身上沒沾點血?能活著爬到這里,就是你的本事?!彼D了頓,語氣依舊平靜無波,“我叫阿沅。草頭沅?!?/p>
“阿沅……”我念了一遍這個名字,很普通,卻莫名地讓人感到一絲安定?!拔摇蔽要q豫了一下,該告訴她什么?蕭屹?一個被朝廷滿門抄斬、正在被通緝的亡命之徒?這個名字現(xiàn)在就是催命符。
“叫我阿七吧?!蔽易罱K說道,聲音低沉。
“阿七?!卑潼c點頭,沒有追問,仿佛對這個名字的真假毫不在意。她站起身,走到角落一個用石塊壘砌的簡陋灶臺旁,拿起一個缺了口的陶碗,從上面煨著的一個瓦罐里舀了些東西。
一股濃郁的香氣頓時彌漫開來,瞬間我的肚子不受控制地發(fā)出一陣響亮的咕嚕聲。
阿沅端著陶碗走過來,碗里是濃稠的、熱氣騰騰的糊糊,看不出具體是什么,但香氣誘人。“吃吧。兔肉和野菜,加了點黃米?!彼淹脒f到我面前。
我接過碗,也顧不得燙,狼吞虎咽起來。
阿沅靜靜地看著我吃,眼神依舊平靜。直到我風(fēng)卷殘云般將一碗糊糊吃得干干凈凈,連碗底都舔了一遍,她才伸手接過空碗。
“你傷得不輕,風(fēng)寒入骨,需要靜養(yǎng)一段時日?!彼贿吺帐巴?,一邊說,語氣平淡得像在安排一件平常事?!斑@屋子還算隱蔽,外面我布了些小玩意兒,尋常人發(fā)現(xiàn)不了。你安心待著?!?/p>
我靠在用干草堆起的“枕頭”上,感受著食物帶來的暖意和藥力散發(fā)的舒適感,爺爺?shù)难?,蕭家的冤屈,還有腦海中那片詭異的、關(guān)于“相府小美人兒”的空白都被暫時壓了下去。
活下去。積蓄力量。然后討還一切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