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州城的清晨,是被灰燼和恐懼浸泡的??諝饫飶浡鴿獾没婚_的焦糊味,混雜著那股甜膩鴉片焚燒后的詭異余臭,吸一口都讓人肺腑翻騰。碼頭方向,那片曾映紅天際的火海雖已熄滅,但巨大的黑色煙柱仍倔強地盤踞在天空,像一道丑陋的傷疤。街頭巷尾,行人稀少,個個面色驚惶,步履匆匆,眼神躲閃,交談聲壓得極低,仿佛生怕驚擾了什么。
“聽說了嗎?昨兒夜里,雷公爺爺顯靈了!專劈洋鬼子的鴉片倉和炮子堆!”
“何止!我還看見火光里蹦出丈高的金甲神將呢!定是林大人(林則徐)英靈不散!”
“噓…小聲點!衙門貼告示了,說是…說是庫房走水,天干物燥…”
“呸!哄鬼呢!走水能炸出那么大動靜?你沒見‘亂葬崗’那邊磚頭上寫的字?‘還我民財’!這是義士!是江湖好漢替天行道!”
“還我民財”四個字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壓抑的福州城底層百姓心中,激起了隱秘而巨大的漣漪??謶忠琅f,但麻木的冰面下,一股難以言喻的暗流,開始悄然涌動。
振威武館后院,一間門窗緊閉的柴房里,氣氛卻與城中的壓抑截然不同。汗味、草藥味、還有淡淡的硫磺硝煙味混雜在一起。趙鐵山赤著精壯的上身,左臂纏著厚厚的、滲出血跡的麻布。武館的跌打師父正小心翼翼給他換藥,每碰一下,趙鐵山濃眉就擰一下,卻硬是咬著牙一聲不吭。
“師叔,您這口子深,怕是要養(yǎng)些日子?!钡驇煾傅吐暤?。
“死不了!”趙鐵山啐了一口,目光卻灼灼地看向屋子另一頭。
那里,林羽和陳文遠正圍著一張小破桌。桌上攤著幾塊黑乎乎、邊緣呈熔融狀的金屬碎片,還有幾片焦黑的木頭。這是阿福今早天不亮,冒險潛回碼頭附近撿回來的爆炸殘留物。
林羽用一把小鑷子夾起一塊扭曲的金屬片,湊到從窗縫透進來的光線里仔細觀察。碎片邊緣鋒利,材質(zhì)像是銅,表面有高溫灼燒和沖擊變形的痕跡?!斑@是…炮彈的彈帶碎片?”他低聲問阿福。
阿福用力點頭,臉上還帶著后怕和興奮:“是!就堆在藍叉那旮沓!炸得最兇!旁邊還有炸碎的炮子(炮彈)殼,厚著呢,也成這樣了!”他指了指桌上另一塊更大的、布滿龜裂紋的厚鐵片。
陳文遠則拿起一片焦黑的木頭,仔細嗅了嗅,又用指甲刮下一點黑灰捻開,眼中異彩連連:“林兄,你看!這木頭紋理深處,還嵌著些黑膏殘渣!確是鴉片無疑!這‘黑炮仗’威力,竟恐怖如斯!連厚木裹鐵皮的庫房都撕開了!”
林羽放下碎片,心中并無多少喜悅。昨夜那驚天動地的爆炸,固然是黑火藥配比成功的證明,但也徹底暴露了他們的存在和威脅。法夷和官府,絕不會善罷甘休。當(dāng)務(wù)之急,是獲得更穩(wěn)定的財源和更隱蔽的據(jù)點,以支撐下一步行動。肥皂生意被劉三盯死,必須另辟蹊徑。
“威力雖大,但所耗硫磺硝石甚巨,且不易得?!绷钟鸪谅暤?,目光掃過趙鐵山臂上的傷,“昨夜一戰(zhàn),我們暴露了。武館雖暫時安全,但絕非久留之地。劉三吃了大虧,法夷丟了顏面,接下來必是雷霆手段。我們需錢,需地,需更隱蔽的立身之所?!?/p>
趙鐵山忍著痛,甕聲道:“林兄弟說得對!他娘的,痛快是痛快了,后患也來了!錢…老子這些年有點積蓄,加上礦洞里那箱銀子,還能頂一陣。地…福州城外荒山野嶺多的是,找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不難!可這錢,坐吃山空不行!林兄弟,你那腦瓜子靈光,除了胰子(肥皂),還能搗鼓出啥來錢快又不扎眼的玩意?”
陳文遠也看向林羽,眼中充滿期待。那本“西洋雜書”,在他們心中已近乎神異。
林羽沉吟片刻,目光落在柴房角落一堆劈好的木柴上。一個念頭閃過?;鸩瘢∵@個在1884年還屬于“洋火”、價格不菲的奢侈品!若能用本土材料仿制出來,利潤巨大!
“倒有一物,或可一試?!绷钟鹁従彽?,“名曰‘自來火’,洋人謂之‘火柴’。一擦即燃,攜帶便利,遠勝火鐮火石?!?/p>
“自來火?”趙鐵山眼睛一亮,“老子在怡和洋行見過!小小一盒,賣得死貴!那些假洋鬼子買辦才用得起!林兄弟,你能造?”
“需白磷或赤磷,此乃關(guān)鍵,亦是劇毒危險之物?!绷钟鹈碱^緊鎖,“白磷易得,魚骨、獸骨煅燒可得磷,再隔絕空氣加熱可得白磷。但白磷燃點極低,見光自燃,劇毒無比,稍有不慎,未得利,先焚身。赤磷稍穩(wěn),但制法更難…” 他腦海中快速檢索著19世紀中期的火柴發(fā)展史,回憶著安全火柴的關(guān)鍵——紅磷和氯酸鉀的配比。
“劇毒?自燃?”陳文遠倒吸一口涼氣。
“富貴險中求!”趙鐵山卻一拍大腿,“怕個鳥!林兄弟,你只管說要啥!骨頭好辦,城外亂葬崗多的是!老子讓人去撿!”
林羽正要說話,柴房的門被輕輕敲響。一個弟子探進頭來,低聲道:“師叔,外面街上有洋貨攤子鬧起來了,圍著好多人看熱鬧,像是…像是林公子做的那種‘凈垢皂’惹的禍。”
三人對視一眼。林羽心中一動:“走,去看看!”
***
南后街口,一個支著“奇珍洋貨”幌子的攤子前,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。攤主是個留著兩撇鼠須的瘦小男人,穿著半土不洋的綢褂,正唾沫橫飛地叫嚷著,手里高高舉著一面巴掌大小、鑲著銅邊、亮閃閃的物件。
“都瞧瞧!都開開眼!正兒八經(jīng)的泰西奇珍——‘西洋鏡’!花旗國來的!就這么一小塊,能讓人返老還童!能照見五臟六腑!能…能聚太陽真火燒死妖魔!”他越說越玄乎,將那亮閃閃的物件對著陽光一晃,果然在地上投射出一個刺眼的光斑,引來一片驚呼。
“吹牛吧你!不就是個亮點的銅鏡子?”有人嗤笑。
“就是!還照見五臟六腑?你當(dāng)是孫猴子的火眼金睛?”
“掌柜的,你說它能返老還童,你照照你自己那褶子臉試試?”
人群哄笑起來。攤主臉漲得通紅,梗著脖子:“你們懂個屁!這叫科學(xué)!科學(xué)懂不懂?十兩銀子!就十兩!買回去給老太爺照照,保準(zhǔn)精神煥發(fā)!給大姑娘照照,臉蛋兒嫩得能掐出水!”
“十兩?!你怎么不去搶!”人群炸開了鍋。十兩銀子,夠普通人家吃用大半年了!
林羽三人擠在人群中,林羽的目光卻牢牢鎖定在那攤主手中的“西洋鏡”上。那根本不是什么返老還童的寶貝,只是一面單面的凸透鏡!俗稱放大鏡!原理簡單至極——光線通過凸透鏡發(fā)生折射,能匯聚光線(生火),也能放大物體(所謂的“返老還童”是夸張變形)。
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閃過林羽腦海!肥皂生意受阻,火柴研發(fā)兇險且周期長,眼前這被神化的“西洋鏡”,不正是一個絕佳的、快速套取資金的“奇貨”嗎?而且,制作凸透鏡的關(guān)鍵——透明玻璃,在這個時代的福州并非完全不可得!一些洋行店鋪的窗戶,甚至富貴人家的燈罩,就有平板玻璃!關(guān)鍵在于…打磨!
“林兄,此物…真有那般神奇?”陳文遠低聲問,帶著讀書人對“奇技”本能的好奇。
“不過一塊凸透鏡罷了?!绷钟鹱旖枪雌鹨唤z不易察覺的弧度,聲音壓得更低,“趙師傅,陳兄,想不想看場戲?順便…撈點本錢?”
趙鐵山和陳文遠一愣,不明所以。林羽已分開人群,走上前去。他換了身干凈的舊長衫,雖然清瘦,但氣度沉靜,與周圍看熱鬧的市井百姓截然不同。
“掌柜的,可否借貴寶鏡一觀?”林羽的聲音平和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
攤主正被眾人奚落得下不來臺,見有人搭腔,還是個看起來像讀過書的,立刻如蒙大赦,忙不迭地將那“西洋鏡”遞過來:“公子請看!貨真價實的泰西奇珍!您是有見識的…”
林羽接過那所謂的“西洋鏡”。入手微沉,銅框鑲邊,中間是一塊弧面凸起的、透明度不算很高的玻璃鏡片。他對著陽光看了看,又用手指摸了摸鏡面弧度,心中已有計較。工藝粗糙,鏡片有氣泡和雜質(zhì),曲率也不均勻,導(dǎo)致成像扭曲,所謂的“返老還童”不過是哈哈鏡效果。但在這個時代,足以唬人。
“嗯…確是舶來之物?!绷钟鹕酚薪槭碌攸c點頭,將鏡子對著攤主的臉晃了晃。鏡中立刻出現(xiàn)一張被極度放大、扭曲變形、布滿巨大毛孔和皺紋的滑稽面孔。
“噗嗤…”人群里有人忍不住笑出聲。
攤主臊得臉通紅:“公子…這…這是用法不對…”
“掌柜的莫急?!绷钟鹞⑽⒁恍Γ掍h一轉(zhuǎn),“此物雖奇,但掌柜可知,它真正的妙用并非照人,而是…鑒寶?”他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。
“鑒寶?”攤主和眾人都是一愣。
“正是。”林羽環(huán)視一周,朗聲道,“此鏡名曰‘顯微鏡’,泰西巧匠所制,能窺微毫之秘!尋常肉眼難辨之珠寶玉器真?zhèn)?、字畫古籍年代墨跡、乃至藥材成色紋理,在此鏡下,皆無所遁形!”他故意將“放大”說成“顯微”,更添神秘。
此言一出,人群頓時嘩然!
“能看珠寶真假?真的假的?”
“字畫也能看?那豈不是撿漏的神器?”
“我說呢!原來是鑒寶用的!怪不得賣這么貴!”
攤主也傻眼了,他賣這玩意兒純粹是當(dāng)新奇玩具忽悠人,哪知道還有這“妙用”?他看向林羽的眼神頓時充滿了驚疑和…一絲貪婪。
林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。他不再理會攤主,目光掃向人群,最終落在街對面一家門臉氣派、掛著“聚寶齋”黑底金字招牌的大當(dāng)鋪上。他嘴角笑意更深,對趙鐵山和陳文遠低語兩句。
趙鐵山會意,立刻分開人群,大步流星走向聚寶齋。陳文遠則深吸一口氣,整了整衣冠,努力做出沉穩(wěn)姿態(tài),跟著林羽也朝當(dāng)鋪走去。那攤主眼珠一轉(zhuǎn),也抱著他的“西洋鏡”,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。看熱鬧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聚寶齋門口。
聚寶齋的朝奉錢有財正瞇著眼,用放大鏡(這才是真正的凸透鏡)仔細驗看一塊玉佩,聽到門口喧嘩,不悅地抬起頭。只見烏泱泱一群人堵在門口,當(dāng)先一個清瘦書生和一個魁梧漢子走了進來,后面還跟著那個賣洋貨的孫二麻子(攤主)和看熱鬧的百姓。
“錢掌柜,生意興隆。”林羽拱手,語氣平淡。
錢有財認出是前些天來當(dāng)長衫的林文羽,又看到他身后氣勢懾人的趙鐵山,心中咯噔一下,臉上卻堆起職業(yè)假笑:“喲,林秀才?稀客稀客!這位壯士是…?”
“閑話少敘?!绷钟痖_門見山,從懷中(實則是陳文遠遞過來)取出一塊用紅綢包裹的物件,小心翼翼地放在高高的柜臺上,解開紅綢。里面是一塊嬰兒拳頭大小、通體渾圓、色澤溫潤、帶著幾縷天然云紋的白色石頭,乍一看,像極了上好的羊脂白玉籽料!
“祖?zhèn)鲗氂褚幻叮堝X掌柜掌掌眼,估個價。”林羽聲音不大,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錢有財小眼睛頓時放出精光!他做了一輩子當(dāng)鋪生意,眼力毒辣。這塊“玉”的皮色、形狀、光澤,都太像頂級的和田籽料了!他強壓激動,拿起真正的放大鏡,湊近了仔細端詳。越看越心驚!那幾縷云紋自然流暢,毫無人工痕跡,觸手溫潤細膩…他忍不住用手指摩挲,又對著門口光線照看…
“嘶…好東西?。 卞X有財心中狂喜,臉上卻竭力維持平靜,“林秀才,此玉…嗯,品相尚可。只是這年頭,玉器行情…咳咳,您想當(dāng)多少?”
林羽伸出三根手指:“家母病重,急需銀錢。三百兩,死當(dāng)?!?/p>
三百兩!人群一陣騷動。錢有財心中更是狂跳!這塊“玉”若真是和田籽料,價值何止千兩?他轉(zhuǎn)手賣給京里的貴人,翻幾倍都有可能!這窮秀才果然敗家!他生怕林羽反悔,立刻道:“林秀才孝心可嘉!三百兩就三百兩!立字據(jù)!”說著就要招呼伙計拿契書。
“且慢?!绷钟饏s抬手制止,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,“錢掌柜,方才在街上,偶得泰西‘顯微寶鏡’一面,聽聞能鑒微毫。此玉乃家傳重寶,晚生想借寶鏡一觀,以證其真,不知可否?”
錢有財一愣,隨即看到林羽身后孫二麻子手里那面“西洋鏡”。他心中嗤笑,什么狗屁寶鏡,不就是個哄人的玩意兒?正好,讓你這窮酸親眼看看“寶貝”,斷了你反悔的念想!他大方地一揮手:“孫二,把你的鏡子給林秀才用用!”
孫二麻子趕緊把“西洋鏡”遞給林羽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面小小的鏡子上。
林羽拿起“西洋鏡”,煞有介事地對著那塊白色石頭,調(diào)整著角度和距離。陽光透過當(dāng)鋪高大的窗戶照射進來。林羽故意將鏡面對著石頭一處看似天然的細微凹陷,緩緩移動。
突然,在“西洋鏡”扭曲放大的視野里,那處原本自然的凹陷邊緣,在強光和高倍(雖然是變形的高倍)放大下,赫然呈現(xiàn)出幾道極其細微、卻絕對屬于人工打磨留下的、規(guī)則的刻痕!仿佛是工匠不小心留下的敗筆,在顯微鏡(偽)下無所遁形!
“咦?”林羽適時地發(fā)出一聲充滿“驚疑”的低呼,眉頭緊緊皺起,臉色變得“凝重”無比。他反復(fù)調(diào)整角度,對著那“瑕疵”處看了又看,最后,緩緩放下“西洋鏡”,長長嘆了一口氣,臉上滿是“痛心”和“失望”。
“錢掌柜…”林羽的聲音帶著“沉痛”,“晚生…晚生怕是看走眼了。此玉…此石…此處似有…人工雕琢之痕?在貴鋪寶鏡下,顯露無疑!唉…家傳之物,竟…竟非天成?”他指著那處被“顯微”過的凹陷,搖頭嘆息。
轟!人群炸開了鍋!
“什么?假的?”
“人工雕的?那不就是石頭?”
“我的天!寶鏡真照出來了?”
“我就說嘛!哪有那么好的玉!差點被騙了!”
錢有財臉上的笑容瞬間僵死!他猛地搶過林羽手中的“西洋鏡”,也顧不上什么儀態(tài)了,撲到柜臺前,抓起那塊“寶玉”,對著林羽指的地方,學(xué)著林羽的樣子,用“西洋鏡”湊近了死命看!
在凸透鏡扭曲放大的視野里,那塊原本溫潤無瑕的白色石頭表面,那處細微的凹陷邊緣,果然被極度放大、扭曲,形成了幾道猙獰突兀的“刻痕”!清晰得刺眼!錢有財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!他做這行幾十年,自信眼力無雙,難道…難道真打了眼?!這塊“玉”…是人工做舊的高仿?!
巨大的恥辱感和可能損失三百兩巨款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!他臉色由紅轉(zhuǎn)白,由白轉(zhuǎn)青,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,握著“西洋鏡”和“假玉”的手抖得像秋風(fēng)中的落葉。
林羽恰到好處地伸出手,聲音帶著“遺憾”和一絲“寬容”:“錢掌柜,既如此,這‘家傳之物’…晚生還是收回吧。驚擾之處,還望海涵。”說著,就要去拿那塊石頭。
“慢著!”錢有財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,猛地尖叫一聲!眾目睽睽之下,他若承認自己打眼,還讓這窮秀才把“假貨”拿回去,聚寶齋的名聲就徹底完了!以后還怎么在福州城立足?他心念電轉(zhuǎn),一個更惡毒的念頭涌了上來!
他死死攥住那塊石頭,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:“林…林秀才說哪里話!此玉…此石…雖…雖略有微瑕,但…但勝在造型古樸!錢某…錢某甚是喜愛!三百兩!照當(dāng)!不!錢某再添五十兩!三百五十兩!就當(dāng)交林秀才這個朋友!”他幾乎是吼出來的,只想趕緊把這燙手山芋坐實了,把林羽打發(fā)走,再想辦法處理這“假貨”。
林羽臉上露出“錯愕”和“為難”之色,看了看周圍目瞪口呆的人群,又看了看一臉“誠懇”(實則氣急敗壞)的錢有財,最終“無奈”地嘆了口氣:“唉…錢掌柜如此盛情…那…晚生就愧領(lǐng)了?!?/p>
當(dāng)票立下,沉甸甸的三百五十兩銀票(外加五十兩現(xiàn)銀)落入林羽手中。錢有財如同送走了瘟神,癱坐在太師椅上,看著林羽三人拿著銀票擠出人群,只覺得心在滴血,眼前發(fā)黑。
一出當(dāng)鋪,拐進僻靜小巷,趙鐵山再也忍不住,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林羽肩上,震得林羽一個趔趄,哈哈大笑:“痛快!真他娘的痛快!林兄弟,你這招‘指石為玉’、‘借鏡打眼’,簡直絕了!看那錢老狗吃癟的樣子,比砍了劉三還解氣!哈哈哈!”
陳文遠也忍俊不禁,搖頭嘆道:“林兄機變,鬼神莫測。一塊河灘上撿的白卵石,經(jīng)那‘西洋鏡’一照,竟成了價值三百五十兩的‘微瑕古玉’!那錢有財,怕是要嘔血三升了!”
林羽掂量著手中沉甸甸的銀票,心中并無多少得意。這只是權(quán)宜之計,是利用信息差的一次詐騙。真正的路,還得靠實打?qū)嵉臇|西走出來。他回頭望了一眼聚寶齋的方向,目光深邃:“這‘西洋鏡’的神話,算是成了。孫二麻子手里的貨,怕是要被搶破頭。趙師傅,煩請你找人盯著點,等那‘顯微寶鏡’的風(fēng)頭過去,我們或許…也該有自己的‘鏡’了。當(dāng)務(wù)之急,是火藥和火柴!”
他握緊了銀票。這三百五十兩,是啟動資金,更是點燃科技星火的第一桶金!接下來的路,是更兇險的技術(shù)攻堅——從一根小小的、安全的火柴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