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宮。
太子李顯的居所。
但現(xiàn)在,這里的主人馬上就要換成皇帝了。
我爹親自陪我來的,一路上緊張得手心冒汗,反復(fù)叮囑我謹(jǐn)言慎行。
我心里只想笑。
“爹啊,你放心,專業(yè)劇透,童叟無欺,我懂?!?/p>
帶路的太監(jiān)將我們引到一處偏殿,李隆基已經(jīng)在里面等著了。
他屏退了左右,只留下我們?nèi)恕?/p>
他看著我,眼神灼熱得嚇人。
“崔娘子,‘潛龍出淵’,好一個‘潛龍出淵’!”
我爹嚇得又要行禮,被我一把按住。
我平靜地回視著他。
“殿下,現(xiàn)在重要的不是這句讖語?!?/p>
“而是之后的事?!?/p>
李隆基一愣。
“之后?”
我點了點頭。
“陛下……哦不,太上皇年事已高,太子殿下仁厚,但朝中尚有暗流。”
我說的,是武三思。
還有那個即將把大唐攪得天翻地覆的女人——韋后。
李隆基的眉頭皺了起來。
他當(dāng)然知道。
神龍政變雖然成功了,但并不徹底。
他們只清除了武則天身邊的張氏兄弟,卻沒有動武家的根本勢力。
張柬之那幾個老頭子,搞政變是把好手,但玩政治,還嫩了點。
他們天真地以為,只要還政李唐,一切就萬事大吉了。
殊不知,這只是打開了另一個潘多拉的魔盒。
“還請娘子賜教?!崩盥』膽B(tài)度非常謙遜。
我心里暗笑:“請教就對了,姐的咨詢費可是很貴的?!?/p>
我伸出一根手指。
“第一,盡快說服張柬之、敬暉等五位王爺,將武氏一族的勢力,徹底清除出權(quán)力核心。”
“宜將剩勇追窮寇,不可沽名學(xué)霸王。這個道理,殿下應(yīng)該懂?!?/p>
李隆基的眼中精光一閃。
“宜將剩勇追窮寇……”他反復(fù)咀嚼著這句話,顯然是被震到了。
廢話,這可是幾千年后偉人的詩句,能不牛嗎?
我接著伸出第二根手指。
“第二,小心后宮?!?/p>
李隆基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。
“娘子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太子妃韋氏,還有安樂公主,殿下不可不防?!蔽尹c到即止。
歷史已經(jīng)告訴我,李顯就是個妻管嚴(yán)。
韋后和安樂公主的野心,會把他和他身后的李唐,拖入深淵。
而李隆基,就是在這次混亂中,找到了機會,一舉登天。
我現(xiàn)在要做的,就是提醒他,讓他提前布局。
也讓我崔家,在這場投資里,獲得最大的回報。
李隆基沉默了很久。
他看著我,眼神從最初的震驚,變成了深深的忌憚。
“崔娘子之才,遠勝天下男兒。不知……崔娘子想要什么?”
圖窮匕見了。
他在問我的價碼。
我笑了。
“殿下,崔家是百年士族,不求封侯拜相,只求長盛安穩(wěn)?!?/p>
“崔家,愿為殿下馬前卒?!?/p>
這就算是,正式表態(tài)了。
我,博陵崔氏,從今天起,站隊臨淄王,李隆基!
李隆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鄭重地對我行了一禮。
“隆基,謝過娘子?!?/p>
……
從東宮出來,我爹的腿還是軟的。
“七娘,我們……我們這是把整個崔家都押上去了??!”
“爹。”我看著他,“你以為,我們還有得選嗎?”
“覆巢之下,安有完卵。太平公主,韋后,武三思,李隆基……這長安城里,每一個都是吃人的主。我們不選一個,就等著被所有人分食吧?!?/p>
我爹不說話了。
他知道,我說的是對的。
回到府中,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,丫鬟就來報。
“小姐,王家小姐,王絮兒,前來拜訪?!?/p>
我眉頭一挑。
這個煩人精,又來干什么?
“讓她進來?!?/p>
很快,王絮兒就扭著腰,款款走了進來。
她今天打扮得比上次在公主府還要艷麗。
一見到我,她就露出了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。
“七娘妹妹,幾日不見,真是越發(fā)光彩照人了?!?/p>
我懶得跟她繞圈子。
“有事?”
王絮兒的笑容僵了一下。
她大概沒想到我這么直接。
她清了清嗓子,說道:“妹妹如今可是京城的大紅人,連臨淄王殿下都對你青眼有加。姐姐我,是特來向你道喜的?!?/p>
“順便,也想向妹妹討個主意?!?/p>
哦?
我來了興趣。
“說來聽聽。”
王絮兒湊了過來,壓低了聲音。
“我父親,想在吏部謀個缺。你也知道,如今是張柬之那幾位大人當(dāng)權(quán),我家人脈疏通,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……”
我明白了。
這是看我搭上了李隆基的線,想來走后門了。
我心里冷笑。
“就憑你上次在宴會上給我下套?還想我?guī)湍???/p>
但我面上不露聲色。
我想看看,她能玩出什么花樣。
我假裝為難地說:“這種事,我一個女兒家,如何能做主?”
王絮絮兒立刻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精致的錦盒,推到我面前。
“妹妹,這是家父珍藏的一對南海明珠,不成敬意?!?/p>
她繼續(xù)蠱惑道:“我聽說,臨淄王殿下對妹妹言聽計從。只要妹妹在殿下面前美言幾句,我父親的事,不就成了嗎?到時候,我們王家,也唯妹妹馬首是瞻?!?/p>
我看著那盒明珠,又看了看她那張充滿算計的臉。
我突然覺得有點好笑。
這屆宮斗,業(yè)務(wù)水平真的不行啊。
太直接,太蠢了。
就這點段位,在電視劇里都活不過兩集。
我把錦盒推了回去。
“王姐姐,你的好意我心領(lǐng)了。但這事,我?guī)筒涣??!?/p>
王絮兒的臉色瞬間就變了。
“崔七娘!你別給臉不要臉!你真以為自己攀上了高枝,就可以不把我們王家放在眼里了?”
她這是,利誘不成,直接威脅了?
我笑了。
“我不是不把你放在眼里?!?/p>
我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她。
“我是,從沒把你放在眼里。”
“你!”王絮兒氣得渾身發(fā)抖。
“還有。”我慢悠悠地補充道,“回去告訴你爹,別想著鉆營了。張柬之那五個人,馬上就要倒臺了?,F(xiàn)在去找他們,是自尋死路?!?/p>
王絮兒愣住了。
“你……你胡說八道!五王擁立新君,功高蓋世,怎么可能倒臺!”
我搖了搖頭,憐憫地看著她。
“夏蟲不可語冰?!?/p>
“送客?!?/p>
王絮兒被我的侍女半推半請地“送”了出去,嘴里還在不干不凈地罵著。
我一點也不生氣。
我只是覺得可悲。
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,總有愚蠢的人,想用螳臂去阻擋。
張柬之他們確實功高蓋世。
但也正因為功高蓋世,所以他們必須死。
因為新皇帝李顯,是個懦弱無能的君主。
他駕馭不了這五個功臣。
而他的老婆韋后,和他的舊臣武三思,更容不下他們。
他們的結(jié)局,早已注定。
王家現(xiàn)在去巴結(jié)他們,只會一起陪葬。
我這是在救她,可惜,她不懂。
果然,不出半個月。
京城再起波瀾。
武三思與韋后聯(lián)手,誣告五王謀反。
李顯一道圣旨,將張柬之等五人,盡數(shù)流放,最終全部死于貶所。
朝堂,瞬間變天。
而戶部侍郎王家,因為與五王來往過密,被牽連下獄。
消息傳來時,我正在修剪一盆蘭花。
侍女在我耳邊低語。
“小姐,王家……完了?!?/p>
我“咔嚓”一聲,剪掉一根枯枝。
“知道了?!?/p>
風(fēng),更大了。
而我,必須站得更穩(wěn)。
就在這時,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,推開了我的院門。
是李隆基。
他穿著一身便服,臉色卻異常凝重。
“七娘?!彼_門見山,“我需要你的幫助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