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平公主的眼神像刀子一樣。
我毫不懷疑，如果我回答得有半點不妥，她會立刻把我定義為“企圖勾引皇侄的狐貍精”。
然后博陵崔氏就會收到一張來自皇家的“差評卡”。
我內(nèi)心已經(jīng)把李隆基罵了一萬遍。
“大哥你是不是有?。磕悻F(xiàn)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，拉我下水干嘛？想提前給你未來的后宮充員？”
但我臉上，必須保持平靜。
我不能慌。
我對著李隆基福了一福，聲音不大不小，剛好能讓在場所有人都聽見。
“回三郎，我憶的是故人?！?/p>
“哦？何方故人？”李隆基追問。
我微微一笑，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，包括太平公主都意想不到的名字。
“上官婉兒，上官待詔?！?/p>
此言一出，全場嘩然。
上官婉 ?兒是誰？
武則天身邊最信任的女官，權(quán)傾朝野，號稱“巾幗宰相”。
同時，她也是太平公主最親密的盟友。
我說我思念她，既抬高了這首詩的格局，又不動聲色地向太平公主示好。
——我崔七娘，心里念著的，可是您這邊的人。
果然，太平公主臉上的銳利瞬間化為柔和。
她贊許地看了我一眼。
“難為你還有這份心。婉兒近日正為陛下分憂，忙于政務，待她空閑了，本宮自會為你引見?！?/p>
“謝殿下?！?/p>
我優(yōu)雅地坐下，心跳還沒平復。
好險。
這一關(guān)，總算是過去了。
李隆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眼神復雜，然后也坐下了。
我能感覺到，他對我產(chǎn)生了濃厚的興趣。
但我只想對他大喊：
“大哥，別愛我，沒結(jié)果，我們不合適！”
宴會很快就結(jié)束了。
我跟在父親，當朝御史中丞崔玄暐身后，準備離府。
“七娘?！?/p>
一個聲音從背后叫住了我。
我回頭。
是李隆基。
他竟然追了上來。
我爹立刻躬身行禮：“殿下?！?/p>
李隆基擺了擺手，示意我爹不必多禮，他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我身上。
“今日崔娘子一首桃花詩，當真是余音繞梁?！?/p>
我爹臉上露出了與有榮焉的笑容。
我心里卻在哀嚎。
“別夸了別夸了，再夸我就要被你那權(quán)勢滔天的姑姑給盯上了！”
我只能硬著頭皮應付：“殿下過獎了。”
“不知娘子，”李隆基話鋒一轉(zhuǎn)，“對如今的朝局，有何看法？”
轟！
我腦子嗡的一聲。
這個問題，比剛才在宴會上催詩還要命！
朝局？
現(xiàn)在的朝局就是一鍋即將沸騰的開水。
武則天年老體衰，大權(quán)旁落。
她的兩個侄子，武三思和武承嗣的后人，賊心不死，想要奪權(quán)。
太子李顯懦弱，被老婆韋后和女兒安樂公主拿捏得死死的。
太平公主野心勃勃，廣結(jié)黨羽。
而你李隆基，就是那條最能隱忍的毒蛇，等著給所有人致命一擊。
我能怎么看？
我敢怎么說？
我說我知道你們李家馬上就要搞個神龍政變，把你奶奶趕下臺嗎？
我說我知道你爹當了皇帝也是個窩囊廢，最后還要靠你來二次政變嗎？
我爹的冷汗已經(jīng)下來了。
他緊張地看著我，生怕我說錯一個字。
這個問題，是陷阱，也是試探！
李隆基在試探我們博陵崔氏的態(tài)度！
是忠于武周，還是心向李唐？
我深吸一口氣，腦子飛速運轉(zhuǎn)。
不能直接回答。
直接回答就是站隊。
現(xiàn)在站隊，太早了。
我想了想，抬頭看著天邊的一片流云，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氣說道：
“七娘不懂什么朝局。”
“七娘只知，天象有變，紫微星暗，將有潛龍出淵，重定乾坤。”
李隆基的瞳孔，猛地一縮！
紫微星，代指帝王。
在武周，自然就是指武則天。
紫微星暗，就是說女皇的氣數(shù)快盡了。
潛龍出淵，重定乾坤！
這話，簡直說到了他的心坎里！
他就是那條隱忍蟄伏的潛龍！
我爹已經(jīng)嚇得快要跪下了。
我這話，太大膽了！
傳出去，就是謀逆！
但李隆基沒有聲張，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我，仿佛要將我看穿。
良久，他才緩緩開口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“娘子……慎言?！?/p>
我微微一笑，不再說話。
該說的，我已經(jīng)說了。
再說，就過了。
這是投資。
在未來的天子龍潛于淵時，送上的一份“神諭”。
風險巨大，但回報也同樣巨大。
我賭的，就是李隆基的野心！
李隆基沒有再問，他對我爹拱了拱手，轉(zhuǎn)身離去。
看著他離去的背影，我爹才顫顫巍巍地直起身，一把拉住我。
“七娘！你……你瘋了！這話也是能亂說的？”
我拍了拍他的手，示意他安心。
“爹，放心。”
“富貴，從來都是險中求?！?/p>
回到崔府，我把自己關(guān)在房間里，復盤今天發(fā)生的一切。
今天算是正式在長安的政治舞臺上亮了相。
雖然驚險，但結(jié)果還算不錯。
既得了太平公主的青眼，又給李隆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接下來，就是等待。
等待歷史的車輪，滾到它該去的地方。
三天后。
一個消息震驚了整個神都洛陽。
鳳閣侍郎張柬之，聯(lián)合左羽林衛(wèi)大將軍李多祚等人，以“張氏兄弟（張易之、張昌宗）謀反”為名，率領(lǐng)五百羽林軍，發(fā)動兵變！
史稱——
神龍政變！
當消息傳到崔府時，我爹手里的茶杯“哐當”一聲掉在地上，摔得粉碎。
他看著我，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恐懼，仿佛在看一個怪物。
“七娘……你……你如何知道的？”
我正端著一碗銀耳羹，慢條斯理地喝著。
聞言，我放下湯匙，微微一笑。
“爹，我說了。”
“天象如此?！?/p>
我爹嘴唇哆嗦著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而我心里想的卻是：
“這算什么？好戲，才剛剛開始呢?！?/p>
手機……哦不，是門房送來的信，突然響起。
是李隆基派人送來的。
信上只有四個字。
“東宮一敘?！?/p>
我的魚，上鉤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