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團(tuán)翻涌的血色,裹挾著凍結(jié)骨髓的陰寒和滔天的怨毒,如同一道來自地獄的血色閃電,瞬間撲至眼前!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幾乎將我淹沒,那張沒有五官、只有一片蠕動猩紅的臉,占據(jù)了整個(gè)視野!
死亡的陰影冰冷地扼住了咽喉!我甚至能感覺到那無形的利爪撕裂空氣帶來的刺痛!
就在這千鈞一發(fā)的瞬間,梳妝臺上,那面蒙塵的模糊銅鏡,鏡面猛地爆開一道極其刺目的白光!那光芒并非灼熱,反而帶著一種清冽的、仿佛能滌蕩污穢的寒意!
白光如利劍般掃過,不偏不倚,正撞上撲來的血色厲鬼!
“嗤——!”
如同滾燙的烙鐵猛地按上寒冰!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在狹小的新房內(nèi)猛地炸開!那聲音飽含著無盡的痛苦和憤怒,幾乎要刺穿我的耳膜!
那團(tuán)濃稠的血色身影被白光狠狠擊中,如同被重錘砸碎的瓷器,猛地倒飛出去,撞在掛著破敗喜帳的木床柱子上!構(gòu)成它身體的翻涌血光劇烈地扭曲、潰散,仿佛隨時(shí)要崩解開來!那張沒有五官的血色面孔劇烈地波動著,發(fā)出更加痛苦的嘶嚎,整個(gè)身影都變得稀薄透明了許多,顯露出一種被重創(chuàng)后的虛弱。
是那銅鏡?!陳伯說的“鎮(zhèn)住它”的東西?
劫后余生的慶幸感還沒來得及升起,那道從銅鏡中發(fā)出的白光在擊退厲鬼后并未消散,反而像有生命般,瞬間調(diào)轉(zhuǎn)方向,猛地向我籠罩而來!
白光臨體的剎那,沒有疼痛,只有一種靈魂被強(qiáng)行抽離的劇烈眩暈!無數(shù)破碎的光影、聲音、情感,如同決堤的洪水,蠻橫地沖進(jìn)我的腦海!眼前的一切——昏暗的新房、翻涌的血色厲鬼、破敗的喜帳——都如同被打碎的玻璃,瞬間扭曲、碎裂!
意識被卷入一片光怪陸離的漩渦……
* * *
“吱呀——” 沉重的朱漆大門緩緩開啟,喧天的鑼鼓和喜慶的嗩吶聲如同潮水般涌入耳中。眼前是張燈結(jié)彩、賓客如云的沈府大院??諝饫飶浡谡痰南鯚熚?、酒菜的香氣,還有濃得化不開的喜悅。
我穿著沉重繁復(fù)的鳳冠霞帔,頭上蒙著大紅的蓋頭。視線被一片朦朧的紅色遮蔽,只能透過蓋頭下方狹窄的縫隙,看到自己繡著精致鴛鴦的紅色繡鞋,踩在同樣鋪著紅氈的青石地面上。一只骨節(jié)分明、修長有力的手,堅(jiān)定而溫柔地牽住了我的手。那掌心傳來的溫度,帶著一種讓人心安的力量。
是他。沈硯。我的新郎。
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內(nèi)心的激動和喜悅,如同溫暖的潮汐,透過交握的手傳遞過來。他牽著我,一步步走向燈火通明、紅燭高燃的喜堂。每一步,都踏在幸福織就的紅毯上。
“一拜天地——”
“二拜高堂——”
“夫妻對拜——”
司儀高亢的唱喏聲中,我與他相對而拜。隔著紅蓋頭,我能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,帶著毫不掩飾的愛戀和珍視。心跳得如同擂鼓,甜蜜幾乎要溢出胸腔。
* * *
場景陡然切換。
依舊是這間新房,紅燭搖曳,喜氣未散。龍鳳燭淚堆疊。我,或者說“她”——那個(gè)穿著大紅嫁衣的新娘,坐在梳妝臺前。銅鏡里映出一張年輕姣好的臉,眉目如畫,眼角眉梢還帶著新婚的羞澀和甜蜜。手腕上,一只水頭極好、翠**滴的翡翠鐲子,在燭光下流轉(zhuǎn)著溫潤的光華,正是首飾盒里缺失的那只。這是沈硯親自為她戴上的定情信物。
鏡中,一個(gè)高大的身影含笑走近,帶著淡淡的酒氣。他穿著同樣大紅的吉服,身姿挺拔,面容俊朗,正是白日里牽著她拜堂的沈硯。他眼中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,俯下身,溫?zé)岬暮粑鬟^她的耳畔,帶著醉人的笑意:“夫人,今日辛苦你了。”
新娘臉頰緋紅,眼波流轉(zhuǎn),帶著嬌嗔:“夫君也飲了不少酒,我讓人煮了醒酒湯,這就去端來?!?/p>
“有勞夫人?!鄙虺幍穆曇魷厝岬媚艿纬鏊畞?,手指眷戀地拂過她發(fā)間的珠釵。
新娘起身,腳步輕快地走向門口。就在她即將跨出房門的那一刻,眼角的余光瞥見沈硯端起了桌上那杯早已備好的合巹酒。他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,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,似乎并未察覺任何異樣。
然而,就在這一瞥之間,新娘臉上的嬌羞甜蜜瞬間凍結(jié)!她的瞳孔因?yàn)闃O致的驚恐而驟然收縮!她看到了!清晰地看到!那合巹酒的杯沿內(nèi)側(cè),靠近沈硯嘴唇的那一側(cè),殘留著一絲極其細(xì)微、幾乎難以察覺的、詭異的暗綠色粉末!
那不是酒液沉淀!那是……毒!
“不——!” 新娘的靈魂發(fā)出無聲的尖叫!身體的本能快過了思考!在沈硯即將仰頭飲下的千鈞一發(fā)之際,她像一只撲火的飛蛾,猛地轉(zhuǎn)身撲了回去!
“哐當(dāng)!” 梳妝凳被帶倒。
沈硯驚愕地轉(zhuǎn)頭,眼中還帶著未散的溫柔笑意。
下一秒,一道紅色的身影帶著決絕的勇氣,狠狠地撞開了他執(zhí)杯的手!
玉杯脫手飛出,晶瑩的酒液在空中潑灑出一道危險(xiǎn)的弧線!
時(shí)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。
新娘沒有絲毫猶豫!她甚至沒有去看那潑灑的毒酒,目光死死鎖定了沈硯驚愕的臉,身體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和速度扭轉(zhuǎn),用自己的背脊,迎向了那片飛濺的、致命的酒液!
冰冷的、帶著刺鼻氣味的液體,瞬間浸透了嫁衣的后背,帶來一陣灼燒般的刺痛!
“呃……”一聲痛苦的悶哼從新娘喉間溢出。
沈硯臉上的驚愕瞬間化為極致的震駭和恐懼!“晚晚?!”他失聲驚呼,一把扶住她軟倒的身體。
劇痛如同無數(shù)燒紅的鋼針,瞬間刺穿四肢百?。∫暰€迅速模糊,沈硯那張寫滿驚恐和心痛的臉在眼前晃動、碎裂……
“……夫君……酒……有毒……”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,死死抓住他的衣袖,指甲幾乎要嵌進(jìn)他的皮肉里,試圖傳遞這致命的警告。喉嚨里涌上腥甜的鐵銹味,每一個(gè)字都帶著灼痛的血沫,“…別喝…快…走……”
黑暗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,迅速吞沒了意識。最后殘留的畫面,是沈硯那雙瞬間被巨大痛苦和暴怒撕裂的、赤紅的眼睛,以及他撕心裂肺、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咆哮:
“晚晚——?。?!”
* * *
白光消散。意識如同被拋上岸的魚,劇烈地掙扎著回歸身體。
我猛地睜開眼,劇烈地喘息,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,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。淚水早已洶涌而出,模糊了視線,冰冷的液體滑過臉頰,滴落在冰冷的地磚上。喉嚨里堵著腥甜的鐵銹味,仿佛剛剛親身經(jīng)歷了那場致命的毒殺。
是她!那個(gè)新娘!她叫…晚晚?蘇晚?!
前世…飲下毒酒的…是我?!
巨大的沖擊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所有的認(rèn)知!我不是被厲鬼糾纏的無辜者,我…就是他前世以命相護(hù),又因他而死的妻子!
目光下意識地抬起,越過模糊的淚眼,看向房間角落。
那個(gè)被銅鏡白光重創(chuàng)的血色身影——沈硯的厲鬼殘魂,此刻正蜷縮在陰暗的床柱陰影下。構(gòu)成他身體的翻涌血光變得極其稀薄、黯淡,幾乎要維持不住人形,像風(fēng)中殘燭般明滅不定。那張沒有五官的血色面孔,劇烈地扭曲、波動著,仿佛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巨大痛苦。他似乎在無聲地嘶吼,整個(gè)虛弱的魂體都在劇烈地顫抖。
而更讓我心神俱裂的是,就在他魂體胸口的位置,那片最濃稠的血色深處,竟然懸浮著一小團(tuán)極其微弱、卻無比純凈的白色光芒!那光芒如同螢火,頑強(qiáng)地亮著,在翻涌的血色怨氣中艱難地透出一絲微光。它散發(fā)出的氣息,溫柔、悲傷、帶著無盡的愛戀和不舍,與我剛剛在回憶碎片中感受到的、那個(gè)新娘臨死前對沈硯的眷戀和擔(dān)憂,一模一樣!
那是…我的殘魂?!前世飲下毒酒身死時(shí),我的一縷魂魄,竟被沈硯滔天的執(zhí)念和痛苦強(qiáng)行鎖在了身邊,一同化作了這百年怨鬼的一部分?!
他囚禁了我的殘魂…在這無邊無際的怨恨和痛苦里,囚禁了百年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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