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我在夢境中拯救世界,在現(xiàn)實里被PPT追殺。
>直到發(fā)現(xiàn)每晚夢里追著我的觸手怪物,竟是我隔壁工位同事的化身。
>他冷笑:“你夢里打怪的樣子很帥,但明天交不出方案的樣子更狼狽?!?/p>
>我們不過是兩個被失眠逼瘋的社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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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(xiàn)實世界的氣味,是廉價速溶咖啡的焦糊味、中央空調(diào)沉悶的循環(huán)風(fēng),以及鍵盤縫隙里積累的微塵顆?;旌隙傻莫毺貧庀ⅰ謺苑Q之為“社畜的嘆息”。此刻,這嘆息正濃烈地包裹著她。電腦屏幕上,一份關(guān)于“優(yōu)化下半年市場下沉策略以提升區(qū)域KPI達(dá)成率”的PPT文檔,字里行間仿佛都在蠕動,扭曲成嘲諷的鬼臉。截止時間像懸在頭頂?shù)腻幍?,下午三點。
“林曉,吳銘那份市場分析數(shù)據(jù),你整合好了嗎?陳總下午要看初稿。” 部門主管李姐的聲音毫無預(yù)兆地穿透隔斷板,像一根冰冷的針。
林曉一個激靈,差點打翻手邊那杯已經(jīng)涼透的咖啡?!鞍。罱?!馬上,還差最后一點交叉比對……” 她慌忙應(yīng)著,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一串毫無意義的亂碼,視線卻控制不住地飄向隔壁工位。
吳銘的工位整潔得近乎詭異。文件分門別類,筆筒里的筆按長短排列,連顯示器邊緣都擦得一塵不染。他本人正專注地盯著屏幕,側(cè)臉線條緊繃,眼下是兩團(tuán)濃得化不開的青黑,像被誰狠狠揍了兩拳。林曉記得,吳銘的妻子半年前因病去世了。從那以后,他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魂,沉默寡言,只是機(jī)械地工作,那對黑眼圈也再沒消失過。林曉心里泛起一絲同情,但很快被自己排山倒海的焦慮淹沒——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,連續(xù)幾周的嚴(yán)重失眠,讓她感覺腦子像塞滿了浸水的棉花,沉重又混沌。
“該死的PPT…” 她低聲咒罵,用力揉了揉干澀發(fā)燙的眼睛。指尖觸到眼皮的瞬間,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感,如同漲潮的黑色海水,猛地將她吞沒。意識在辦公椅的輕微晃動中急速下墜,墜向一片光怪陸離的深淵。
* * *
沒有過渡,沒有緩沖。林曉猛地“睜眼”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站在一片奇異到無法形容的土地上。
腳下是柔軟、富有彈性的菌絲地毯,呈現(xiàn)出變幻的藍(lán)紫色熒光,每一次落腳都會暈開一圈柔和的光暈。巨大的、色彩斑斕的蘑菇如同參天古樹般矗立四周,傘蓋大得能遮風(fēng)避雨,傘褶下流淌著如蜜糖般粘稠、散發(fā)著甜香的發(fā)光孢子雨??諝饫飶浡旰笊值那逍?、剛出爐蛋糕的甜膩,還有一種……舊書頁被陽光曬暖的味道。遠(yuǎn)處,流淌的不是河流,而是蜿蜒曲折、閃爍著星輝的液態(tài)光帶。天空并非藍(lán)色,而是流動的、交織著金線和銀紗的深紫色絨幕。
“織夢境…” 一個名字毫無征兆地跳入林曉腦海,清晰得如同刻印。這不是她第一次來,但每次醒來,關(guān)于這里的記憶都像被粗暴擦除的黑板,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碎片和強(qiáng)烈的情感殘留——通常是恐懼。
“喲,新來的?還是迷路的?” 一個尖細(xì)、帶著點油滑腔調(diào)的聲音響起。
林曉嚇了一跳,循聲望去。在一株巨大的彩虹色蘑菇傘蓋下,站著一只……生物。它大約到她膝蓋高,外形像一只圓滾滾的、覆蓋著短絨藍(lán)毛的貘,卻用兩條后腿直立著。它穿著一件破舊褪色、沾滿不明污漬的棕色皮質(zhì)小馬甲,一雙黑豆似的眼睛正滴溜溜地打量著她,長鼻子一聳一聳。
“你…你會說話?” 林曉的聲音有點發(fā)飄。
“廢話!在‘織夢境’不會說話的蘑菇才稀奇呢!” 藍(lán)毛貘挺了挺圓滾滾的肚子,一臉“你沒見過世面”的表情,“我叫咕嚕,這片‘甜菌林’的萬事通兼……呃,暫時的流浪漢??茨阋荒樸露聛淼穆萌??”
“旅人?” 林曉咀嚼著這個詞,努力回想。她只記得自己在工位上睡著了,然后……“我不知道我怎么來的。我叫林曉。”
“林曉?奇怪的名字?!?咕嚕用小爪子撓了撓肚皮,“聽著,不管你愿不愿意,你出現(xiàn)在這兒,就意味著你被‘織夢境’標(biāo)記了。好消息是,這里充滿奇遇和……呃,好吃的發(fā)光孢子糖!壞消息是……” 它的小黑眼珠突然瞪大,流露出極度驚恐的神色,長鼻子指向林曉身后,“壞消息是麻煩總比好吃的來得快!快跑!”
一股冰冷、粘膩、帶著濃重鐵銹和腐爛海藻混合腥臭的氣息,毫無預(yù)兆地從林曉背后席卷而來。她猛地回頭。
陰影,如同活物般從一株巨大蘑菇的根部蔓延開來,迅速凝聚成形。那是數(shù)條粗壯、滑膩、覆蓋著吸盤和倒刺的紫黑色觸手!它們無聲地撕裂空氣,帶著令人作嘔的破風(fēng)聲,如同巨蟒般朝林曉和咕嚕狠狠攫來!那觸手的核心,是一團(tuán)不斷扭曲、翻滾的、由純粹惡意和黑暗構(gòu)成的混沌陰影,散發(fā)出令人靈魂凍結(jié)的貪婪氣息。
“噬憶獸!” 咕嚕發(fā)出凄厲的尖叫,聲音都劈叉了,“被它抓住就完了!你的好夢、美夢、甚至是你明天早餐想吃什么都會變成它的點心!快跑啊笨蛋!”
極度的恐懼瞬間炸開,取代了所有迷茫。林曉甚至來不及思考,求生的本能接管了身體。她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跟著抱頭鼠竄的咕嚕,一頭扎進(jìn)了色彩斑斕、迷宮般的巨大蘑菇森林深處。身后,滑膩的觸手刮擦菌絲地面的“沙沙”聲如同附骨之蛆,緊追不舍。每一次心跳都像在胸腔里擂鼓,肺葉火辣辣地疼。她能感覺到那冰冷的腥風(fēng)幾乎舔舐到自己的后頸。
“這邊!鉆過去!” 咕嚕尖叫著,指向兩株巨大蘑菇根部擠出來的一道狹窄縫隙。
林曉想也不想,側(cè)身猛地擠了進(jìn)去。就在她身體完全沒入縫隙的剎那,一條紫黑色的觸手帶著千鈞之力,“啪”地一聲狠狠抽打在她剛才站立的位置,將一片發(fā)光的菌絲地毯抽得粉碎,粘稠的發(fā)光液體四濺飛射。
縫隙后面是一個相對隱蔽的小小凹陷。林曉背靠著冰涼濕潤的蘑菇柄,大口喘著粗氣,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喉嚨。咕??s在她腳邊,渾身藍(lán)毛炸開,像個刺球,小爪子死死捂著自己的嘴,黑豆眼驚恐地瞪著縫隙外。
噬憶獸的觸手在外面狂躁地?fù)]舞、拍打,發(fā)出沉悶的“砰砰”聲,攪得光影亂顫,腥風(fēng)陣陣。它似乎無法擠進(jìn)這狹窄的空間,但也不愿離去,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守候著獵物。
“它…它為什么追我?” 林曉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。
咕嚕松開爪子,驚魂未定地喘著氣:“因為你香!新來的旅人靈魂,對它們來說就像剛出爐的、涂滿了蜂蜜的蛋糕!你的夢還沒被這里的‘規(guī)則’完全同化,充滿了新鮮的能量和……呃,你那個世界叫啥來著?哦對,‘現(xiàn)實’的煙火氣!大補(bǔ)!” 它的小眼睛偷偷瞟向外面晃動的恐怖陰影,又猛地縮回來,“完了完了,這下真被困住了。我咕嚕大爺英明一世,難道要跟你這個菜鳥一起變成噬憶獸的點心?我的珍藏版發(fā)光孢子糖還沒吃完呢!”
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林曉的心臟。她看著外面舞動的恐怖陰影,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微微顫抖的手。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世界里,她只是一個手無寸鐵、隨時會被吞噬的點心。然而,就在這絕望的窒息感中,一絲奇異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。
“咕嚕,” 林曉的聲音還有些不穩(wěn),但眼神卻死死盯著縫隙外狂舞的觸手,“你說,現(xiàn)實里的東西…在這里有用嗎?”
咕嚕愣了一下,長鼻子疑惑地翹起:“現(xiàn)實的東西?大部分沒用,像石頭在這里可能軟得像果凍……等等!你想干什么?別做傻事?。 ?/p>
林曉沒有回答。她集中全部精神,拼命回憶著現(xiàn)實世界里最熟悉、最具象、也最讓她有安全感的東西——她的工作!她的電腦!那該死的PPT!
想象!用力想象!鍵盤冰冷的觸感,屏幕幽幽的藍(lán)光,文檔里密密麻麻的文字……還有那杯永遠(yuǎn)喝不完的、能提神(雖然效果存疑)的速溶咖啡!
意念如同無形的刻刀。在林曉攤開的手掌上方,空氣奇異地扭曲、波動起來。光芒,微弱但確實存在的光芒開始匯聚、塑形。
幾秒鐘后,一個東西“噗”地一聲,憑空出現(xiàn)在她掌心。
那是一個……白色的、印著公司Logo的、沉甸甸的陶瓷馬克杯。杯口甚至還詭異地冒著幾縷微弱的熱氣,散發(fā)出微弱卻真實的、屬于現(xiàn)實世界的廉價速溶咖啡的味道。
林曉:“……”
咕嚕:“……這啥?你的武器?一個……杯子?”
縫隙外,噬憶獸似乎被這突然出現(xiàn)的、帶著強(qiáng)烈“現(xiàn)實”氣息的異物吸引了,一條觸手試探性地、好奇地朝縫隙里伸了進(jìn)來,頂端的吸盤一張一合。
林曉看著手里的咖啡杯,再看看那條越來越近、散發(fā)著惡臭的觸手,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猛地沖上頭頂。管它有沒有用!去你的PPT!去你的截止日!去你的噬憶獸!
“走你!” 她用盡全身力氣,像投擲鉛球一樣,狠狠將那個還冒著熱氣的咖啡杯砸向伸進(jìn)來的觸手!
“哐當(dāng)!”
一聲清脆得有些滑稽的碎裂聲響徹小小的空間。
預(yù)想中驚天動地的爆炸或者觸手被重創(chuàng)的場景并沒有出現(xiàn)。
那條紫黑色的、滑膩的觸手頂端,被滾燙的咖啡液潑了個正著。幾塊碎裂的白色陶瓷片嵌在吸盤邊緣。
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。
緊接著——
“嘶——嗷嗚!?。 ?/p>
一聲完全超出想象、扭曲變形、混雜著極度痛苦、憤怒以及……一絲難以置信的尖銳嘶鳴,如同魔音灌腦般猛地爆發(fā)!那聲音仿佛能直接撕裂靈魂!
那條被咖啡潑中的觸手如同被滾油燙到的蛇,猛地痙攣、抽搐、瘋狂地甩動起來!覆蓋其上的粘液被燙得滋滋作響,冒出詭異的青煙!它痛苦地縮了回去,連同外面的其他觸手一起,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,只留下滿地狼藉的發(fā)光菌絲碎片和空氣中彌漫的、更加濃烈刺鼻的腥臭混合著……焦糊咖啡的味道。
小小的隱蔽空間里,死一般的寂靜。
林曉保持著投擲的姿勢,目瞪口呆。
咕嚕張大了嘴巴,黑豆眼瞪得溜圓,下巴幾乎掉到地上。
“它……它怕……怕熱咖啡?” 林曉的聲音干澀,充滿了荒謬感。
咕嚕猛地跳起來,繞著林曉的腿轉(zhuǎn)圈,激動得語無倫次:“不是熱咖啡!是‘現(xiàn)實’!純粹的、新鮮的、強(qiáng)烈的‘現(xiàn)實’氣息!對它們這些只啃食夢境的寄生蟲來說,簡直就是劇毒!高濃度的現(xiàn)實碎片!天哪!你是怎么做到的?你竟然把‘那邊’的東西帶過來了?還精準(zhǔn)地砸中了它最敏感的感知末端?!菜鳥,你真是個……奇葩!”
奇葩?林曉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,又看看縫隙外噬憶獸消失的方向,再低頭看看地上那幾片屬于現(xiàn)實世界的、格格不入的白色陶瓷碎片?;闹嚫腥缤瑲馀莅愎距焦距矫吧蟻?,瞬間沖淡了恐懼,一種難以言喻的、混合著后怕、疲憊和一絲絲啼笑皆非的虛脫感席卷全身。她靠著蘑菇柄滑坐在地。
“累死了……” 她喃喃道,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。經(jīng)歷了一場生死時速的逃亡和一次莫名其妙的“反擊”,透支的精神再也支撐不住。
“喂喂!別睡?。∵@里睡著很危險的!萬一再引來……” 咕嚕的尖叫聲似乎從很遠(yuǎn)的地方傳來。
但林曉的視野已經(jīng)開始模糊、旋轉(zhuǎn),織夢境斑斕的色彩如同被打翻的調(diào)色盤,混合成一片混沌的光暈。意識再次被那股熟悉的、來自現(xiàn)實世界的強(qiáng)大引力拖拽著,向上、向上……
* * *
“林曉!林曉!醒醒!陳總來了!”
身體被劇烈地?fù)u晃。林曉猛地從工位上彈起來,心臟還在為夢中的觸手狂跳不止,額頭上全是冷汗。
刺眼的日光燈。熟悉的工位隔板。屏幕上,那份“優(yōu)化下半年市場下沉策略以提升區(qū)域KPI達(dá)成率”的PPT文檔,依舊停留在那令人絕望的頁面??諝饫锸撬偃芸Х鹊慕购逗椭醒肟照{(diào)沉悶的風(fēng)。
李姐正站在她旁邊,皺著眉,一臉不悅:“你怎么回事?開會前還睡著了?臉色這么差,昨晚又沒睡好?”
“對、對不起李姐,我……” 林曉慌忙道歉,聲音沙啞,感覺渾身骨頭都像散了架,比沒睡之前還要疲憊百倍。夢里的狂奔和恐懼感是如此真實,殘留的肌肉酸痛和心悸讓她幾乎站立不穩(wěn)。
“行了行了,趕緊清醒一下,吳銘的數(shù)據(jù)呢?陳總等著看整合版!” 李姐不耐煩地催促。
“數(shù)據(jù)……” 林曉下意識地看向隔壁工位。
吳銘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站起來了。他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,臉色蒼白得嚇人,那對標(biāo)志性的青黑色眼圈似乎比午睡前更濃重了,像兩團(tuán)化不開的墨。他的右手……正不自然地微微顫抖著,指尖蜷縮,似乎在忍受某種痛苦。
林曉的目光瞬間凝固在他的右手上。那顫抖的指尖,皮膚上……似乎有一塊不明顯的、硬幣大小的、新鮮的紅痕?像是……被什么滾燙的東西濺到燙傷的痕跡?
一個荒謬絕倫、卻又讓她寒毛直豎的念頭,如同冰冷的毒蛇,猛地鉆進(jìn)林曉的腦海。夢里那滾燙咖啡杯碎裂的聲音,噬憶獸痛苦尖銳的嘶鳴,還有眼前吳銘手上那塊刺眼的紅痕……
吳銘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,猛地抬起頭。他的眼神疲憊、空洞,但在與林曉視線交匯的剎那,林曉清晰地捕捉到一絲極快閃過的、難以形容的陰鷙和……冰冷的警告。那眼神,像極了夢里噬憶獸核心那團(tuán)翻滾的惡意陰影。
他沒有說話,只是將文件夾重重地放在林曉桌角,發(fā)出“啪”的一聲悶響。然后,他轉(zhuǎn)過身,僵硬地走向會議室的方向,右手依舊在不自覺地微微顫抖。
林曉站在原地,如同被一桶冰水從頭澆下。辦公室里空調(diào)的冷風(fēng)仿佛鉆進(jìn)了骨頭縫里。她低頭,目光掃過自己空無一物的桌面。沒有咖啡杯。
那個印著公司Logo的白色馬克杯,它……去哪了?
她記得清清楚楚,在墜入“織夢境”之前,它就放在自己手邊,里面還有半杯冷掉的咖啡。
現(xiàn)在,它消失了。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。
只有隔壁工位傳來的、吳銘壓抑的、帶著一絲痛苦余韻的輕微咳嗽聲,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,在死寂的辦公室里異常清晰。現(xiàn)實與夢境的界限,在這一刻,被那杯消失的咖啡和那塊可疑的紅痕,徹底擊得粉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