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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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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銘的背影消失在會議室門后,那沉重的關門聲如同砸在林曉的心上。辦公室里死寂得可怕,只剩下中央空調(diào)單調(diào)的嗡嗡聲,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膜里沖撞。李姐不耐煩的催促還在耳邊回響,但林曉的思緒卻像脫韁的野馬,完全被隔壁工位那塊刺眼的紅痕和桌上消失的咖啡杯死死攫住。

“林曉!發(fā)什么呆!數(shù)據(jù)!”李姐的聲音陡然拔高。

“??!在…在吳銘剛放這兒了!”林曉一個激靈,手忙腳亂地抓起那個冰冷的文件夾,指尖觸碰到硬質的封面,卻感覺像碰到了燒紅的烙鐵。吳銘剛才放下它時,那壓抑著痛苦的姿態(tài)和冰冷警告的眼神,清晰得令人窒息。

會議在一種詭異的低氣壓中進行。陳總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,模糊不清。林曉機械地翻動著PPT,匯報著整合的數(shù)據(jù),眼睛的余光卻不受控制地瞟向斜對面的吳銘。他坐得筆直,面無表情,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,刻意地將右手藏在左手之下。但林曉的神經(jīng)高度緊張,她甚至能“感覺”到他藏在桌下的那只手,可能還在微微顫抖。

那份關于“優(yōu)化下半年市場下沉策略以提升區(qū)域KPI達成率”的PPT,每一個字都像在嘲笑她?,F(xiàn)實的重壓與夢境殘留的恐懼在她腦海里瘋狂撕扯。她感覺自己像個在懸崖邊跳舞的瘋子,一邊是KPI的萬丈深淵,一邊是噬憶獸粘膩觸手的無底噩夢。冷汗浸濕了她的后背。

好不容易熬到散會,林曉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回工位。她癱坐在椅子上,渾身脫力,頭痛欲裂,仿佛剛剛經(jīng)歷了一場真實的馬拉松。胃部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痙攣,提醒她午飯根本沒吃。她掙扎著摸出手機,指尖冰冷顫抖,在通訊錄里瘋狂滑動。蘇遠…蘇遠…找到了!

“喂?蘇醫(yī)生?是我,林曉?!彼穆曇舾蓾硢?,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恐,“我…我能現(xiàn)在去您診所嗎?情況…情況很不對勁!非常不對勁!”

電話那頭傳來蘇遠冷靜而溫和的聲音:“林曉?別急,慢慢說。你現(xiàn)在在哪里?安全嗎?”

“我在公司…但我感覺…我感覺自己快瘋了!”林曉壓低聲音,語速飛快,“不只是噩夢!蘇醫(yī)生,那夢…它好像…好像是真的!而且它跑到現(xiàn)實里來了!”她幾乎要把吳銘和咖啡杯的事脫口而出,但僅存的理智讓她死死咬住了嘴唇。這太荒謬了,誰會信?

“聽著,林曉,”蘇遠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,“保持冷靜。我診所今天下午剛好沒有預約。你現(xiàn)在立刻過來,路上注意安全。什么都別想,先過來再說?!?/p>

掛斷電話,蘇遠那令人心安的聲音稍稍驅散了一點林曉心頭的寒意,但更大的恐慌隨之而來。請假?李姐那張寫滿不耐煩的臉瞬間浮現(xiàn)在眼前。她深吸一口氣,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,走向主管辦公室。

“李姐…我…我身體實在不舒服,頭疼得厲害,還有點發(fā)燒…下午想請個假去醫(yī)院看看…”林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虛弱無力,眼神躲閃,不敢直視李姐審視的目光。

李姐皺著眉頭,上下打量著她蒼白的臉色和額頭的冷汗,語氣雖然依舊不悅,但總算松了口:“行吧行吧,看你這樣子也干不了活。趕緊去,明天把落下的進度補上!還有,吳銘那份最終分析報告,下班前必須發(fā)給我整合!”

“謝謝李姐!我明天一定補上!”林曉如蒙大赦,幾乎是逃離了辦公室。走出公司大樓,午后刺眼的陽光讓她一陣眩暈,空氣里汽車尾氣的味道異常刺鼻。她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,報出蘇遠診所的地址,將自己深深埋進后座。車窗外的城市景象飛速掠過,高樓大廈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冰冷的光,行人面無表情地匆匆行走。這一切熟悉又陌生,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。那個色彩斑斕、充滿甜膩孢子香氣的“織夢境”,此刻像一個巨大的、不真實的泡泡,隨時會將她吸回去,或者…將噩夢的觸手伸出來。

* * *

蘇遠的診所位于一棟環(huán)境清幽的舊式小樓里。推開門,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,瞬間讓林曉緊繃的神經(jīng)松弛了一絲。蘇遠穿著干凈的白大褂,正站在窗邊的資料柜前。他轉過身,看到林曉的樣子,眉頭立刻蹙緊了。

“快坐下?!彼謺栽谑孢m的診療椅上坐下,遞給她一杯溫水。他的目光敏銳地掃過她蒼白的臉、眼下的烏青和微微顫抖的指尖?!案嬖V我,發(fā)生了什么事?你剛才電話里說的‘它跑到現(xiàn)實里來了’,是什么意思?”

捧著溫熱的杯子,林曉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。她語無倫次地講述起來:午睡時那個無比真實的“織夢境”,會說話的藍毛貘咕嚕,恐怖的噬憶獸(觸手怪),自己情急之下“想象”出的咖啡杯,砸中觸手后那詭異的嘶鳴和消失……以及醒來后,桌上消失的咖啡杯,隔壁工位吳銘手上那塊嶄新的、位置詭異的紅痕,還有他那陰鷙警告的眼神。

“……蘇醫(yī)生,我知道這聽起來像瘋話!但我發(fā)誓,那個杯子真的不見了!吳銘手上的傷…那位置,那樣子…太像被燙的了!而且他看我的眼神…”林曉的聲音帶著哭腔,身體不受控制地發(fā)抖,“我感覺…我感覺他…他就是夢里那個怪物!那個噬憶獸!這太可怕了!”

蘇遠沒有立刻反駁,也沒有露出任何懷疑或嘲笑的表情。他神情專注地聽著,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桌面,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時的習慣動作。診室里異常安靜,只有林曉急促的呼吸聲和墻上掛鐘秒針的滴答聲。

“林曉,”蘇遠終于開口,聲音低沉而嚴肅,“首先,我絕對相信你的主觀感受是真實的。你經(jīng)歷的恐懼、困惑,包括你觀察到的細節(jié),都是你真實體驗的一部分。至于它們的客觀解釋…”他停頓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詞句,“你的描述,尤其是關于‘織夢境’的細節(jié)——菌絲地毯、發(fā)光孢子、液態(tài)光帶——其豐富性、獨特性和邏輯自洽性,遠超普通噩夢或幻覺的范疇。而現(xiàn)實物品(咖啡杯)的消失和吳銘手上對應位置的傷痕,更是構成了一個…難以忽視的巧合?!?/p>

他站起身,走到辦公桌后,打開一個上鎖的抽屜,拿出一個看起來相當專業(yè)的文件夾,封面上沒有任何標簽?!白鳛橐幻窠?jīng)科醫(yī)生,同時也對一些…非主流的意識現(xiàn)象有所涉獵,我不得不考慮一種可能性。你描述的‘織夢境’,可能并非純粹的幻想產(chǎn)物。它或許是一個真實存在的、與深層意識或集體潛意識相關的‘層面’(Layer)。而所謂的‘噬憶獸’,可能是某種基于負面精神能量具象化出來的……‘掠食者’。”

蘇遠坐回林曉對面,直視著她的眼睛,目光銳利:“至于吳銘…他的精神狀態(tài)確實有跡可循。半年前他妻子癌癥去世,對他打擊巨大。我作為他妻子的主治醫(yī)生之一,目睹了他的崩潰。他拒絕接受現(xiàn)實,拒絕哀悼,將自己封閉在工作中,失眠極其嚴重。這種極端的壓抑和痛苦,如果與那個‘織夢境’產(chǎn)生某種…共鳴,確實有可能滋生出極具破壞性的東西。他手上的傷痕,如果是巧合,那太過于精準;如果不是…”他沒有說下去,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
蘇遠的話像一把鑰匙,瞬間打開了林曉記憶深處一扇塵封的門!吳銘的妻子…癌癥…主治醫(yī)生…蘇遠!她猛地想起來,大概半年前,在公司樓下的小餐館,她無意中聽到過吳銘和另一個同事的談話碎片。吳銘的聲音嘶啞哽咽,提到了“安寧醫(yī)院”、“蘇醫(yī)生盡力了”、“最后的日子很痛苦”……

“蘇醫(yī)生!您…您是安寧醫(yī)院的?您給吳銘的妻子…”林曉失聲問道。

蘇遠沉重地點了點頭:“是的。她叫沈薇。很年輕,很堅強,但病情發(fā)展得太快。吳銘…他一直無法走出來?!彼麌@了口氣,眼神中帶著深深的惋惜,“巨大的、無法排解的痛苦,有時會扭曲一個人的精神世界,甚至…可能會在某種特殊條件下,打開通往‘織夢境’那樣地方的裂隙,或者吸引來那里的‘掠食者’。林曉,如果吳銘真的被那種東西纏上,或者更糟,他自己變成了那種東西的一部分…這解釋了他為什么攻擊你——一個新來的、散發(fā)著新鮮‘能量’的‘旅人’?!?/p>

林曉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。吳銘的痛苦,竟然可能是一切恐怖的核心?那個沉默寡言、眼帶青黑的同事,他的內(nèi)心早已被噬憶獸的陰影吞噬了嗎?

“那我該怎么辦?”林曉的聲音充滿了無助,“在夢里,它差點吃了我!在現(xiàn)實里,它就坐在我隔壁!我連覺都不敢睡了!”

“恐懼是它最好的養(yǎng)料,林曉。”蘇遠的聲音異常嚴肅,“你必須學會在夢境中保護自己,甚至…反擊。你提到你能在‘織夢境’中想象出咖啡杯?這非常關鍵!那說明你擁有在那個世界‘具象化’現(xiàn)實物品的能力!這可能是你唯一的武器!”

他站起身,走到一個書架前,抽出一本厚重的皮質筆記本,快速翻動著?!瓣P于意識投射、清醒夢和意志力具象化的理論…雖然大多處于猜想階段…”他一邊翻找一邊快速說道,“核心在于‘錨點’!在夢境中保持一絲現(xiàn)實認知的錨點!以及強烈的、清晰的意念!你當時想著什么?咖啡?工作?那種讓你有強烈情緒的東西?”

“是…是PPT!是截止日!是工作!”林曉脫口而出,“我當時只想把那該死的PPT和咖啡一起砸出去!”

蘇遠停下翻頁的動作,看向林曉,眼神中帶著一絲奇異的了然:“強烈的現(xiàn)實情緒,尤其是壓力、憤怒這類激烈的情感,或許正是對抗夢境扭曲力量的關鍵‘燃料’。你需要練習!練習在清醒時,在入睡前,極度清晰地想象一件你最熟悉、最能代表‘現(xiàn)實’的物品,讓它成為你意識的‘錨’。同時,嘗試回憶那個藍毛生物‘咕嚕’,它似乎對那個世界很了解,可能是你潛在的向導。”

他將筆記本翻到某一頁,快速抄寫下一個地址和電話,撕下紙條遞給林曉。“這是我家的地址和備用鑰匙存放處。如果你感覺在住處不安全,隨時可以過去。那里很安靜,安保也更好。”他的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,“現(xiàn)在,你需要休息,但絕不是毫無防備的休息。嘗試我教你的方法:錨定一個物品,用意念呼喚那個‘咕?!?。記住,在夢境中,你的意志力就是你的盾牌和利劍!”

林曉緊緊攥著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,仿佛攥著最后的希望。蘇遠的分析和建議,雖然依舊籠罩在巨大的未知和恐懼之中,卻第一次給了她一種方向感。她不再是那個完全被動、只能逃跑的獵物了。

離開診所時,天色已近黃昏。城市的霓虹燈開始次第亮起,將街道渲染得光怪陸離。林曉沒有直接回家。一種莫名的直覺驅使著她,她繞路去了公司附近那家吳銘以前經(jīng)常光顧的便利店。隔著玻璃窗,她看到吳銘果然在里面。他站在冷柜前,手里拿著一盒最簡單的速食便當,動作有些僵硬。便利店的燈光清晰地打在他的側臉上。

林曉的呼吸瞬間屏住了。

吳銘的右手手背上,那塊硬幣大小的紅痕,顏色已經(jīng)變深,邊緣微微腫脹,甚至能看到一點細微的水泡!那絕對不是什么普通的擦傷或過敏!那就是燙傷!新鮮的、剛被滾燙液體燙傷的痕跡!

恐懼像冰水一樣再次淹沒了林曉。夢境與現(xiàn)實,以那塊刺目的傷痕為坐標,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。那個噬憶獸,就是吳銘!他不僅在夢里追殺她,他的痛苦和瘋狂,已經(jīng)透過夢境,開始灼傷現(xiàn)實!

她不敢再看,轉身匆匆沒入下班的人流?;氐阶约鹤庾〉莫M小公寓,鎖好門,拉上窗簾,林曉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。疲憊和恐懼如同兩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。蘇遠的話在腦海中回響:“錨點…強烈的意念…練習…”

她掙扎著爬起來,走進臥室。目光落在書桌上那個陪伴了她好幾年的、有些磨損的藍色馬克杯上(不是公司那個)。這是她自己的杯子,每天早晨用它喝牛奶,熬夜時用它灌咖啡,熟悉得如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。

林曉拿起杯子,冰涼的陶瓷觸感讓她稍微鎮(zhèn)定。她走到床邊坐下,緊緊握著杯子,閉上眼睛,努力回憶蘇遠的指導。

“錨點…這是我的杯子…我的現(xiàn)實…”她低聲重復著,將全部精神集中在掌心杯子的形狀、重量、細微的紋路上。然后,她開始嘗試回憶那個在甜菌林里嘰嘰喳喳的藍毛貘?!肮緡!緡!阍谀膬??我需要你…”

一遍,又一遍。精神高度集中帶來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。眼皮越來越沉重,意識開始模糊、下沉。這一次,她不再是無助地墜入深淵,而是握著那個冰冷的“錨”,主動地、帶著一絲微弱的希冀,向著那片斑斕而危險的“織夢境”沉去。

黑暗籠罩。然后,是失重感。

林曉猛地“睜眼”。

沒有甜菌林溫暖變幻的熒光,沒有巨大的蘑菇樹和甜膩的孢子雨。

眼前只有一片令人絕望的、無邊無際的灰色。

腳下是冰冷、堅硬、光滑得如同鏡面的灰色巖石,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,與同樣灰蒙蒙、沒有日月星辰、只有一片混沌霧氣的天空相接??諝庵袕浡环N陳腐、干燥、如同積壓了千百年塵埃的味道,吸一口都讓人肺部發(fā)緊。絕對的死寂。沒有風聲,沒有蟲鳴,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。這里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、巨大無比的墳墓。

“這…這是哪兒?”林曉的聲音在這片死寂中顯得異常微弱,帶著回音。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,還好,那個藍色的馬克杯被她帶過來了!冰冷的觸感是此刻唯一的慰藉。

“嗚…嗚哇!完蛋了!菜鳥!你怎么掉到‘遺忘之淵’來了!”一個帶著哭腔的尖細聲音突然從旁邊響起,充滿了驚恐。

林曉嚇了一跳,循聲望去。只見咕嚕正縮在一塊灰色巨石的陰影里,瑟瑟發(fā)抖。它那身藍色的短絨毛似乎都失去了光澤,沾滿了灰色的塵埃,小馬甲也破得更厲害了。黑豆眼里滿是恐懼,長鼻子不安地聳動著。

“咕嚕!”林曉驚喜地叫出聲,隨即被它話語里的內(nèi)容驚到,“遺忘之淵?這是什么地方?比噬憶獸還可怕?”

“可怕一百倍!”咕嚕的聲音都在發(fā)顫,小爪子指著周圍無邊無際的灰色,“這里是‘織夢境’的垃圾場!是破碎、被遺忘、失去所有色彩和情感的夢境的最終墳場!掉進這里的碎片,會被‘淵塵’慢慢磨蝕,最終變成這里的一部分,徹底消失!連噬憶獸都不愿意靠近這里,因為這里連一點‘味道’都沒有!”

仿佛為了印證咕嚕的話,一陣微弱但清晰的“沙沙”聲從四面八方傳來。林曉低頭,驚恐地發(fā)現(xiàn)腳下光滑的灰色巖石表面,不知何時覆蓋上了一層極其細微的、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的灰色塵埃!它們正試圖爬上她的鞋面!一股冰冷、麻木、仿佛要抽離所有情感和記憶的力量順著接觸點傳來!

“啊!”林曉驚叫一聲,猛地跺腳甩開那些塵埃。手中的藍色馬克杯傳來堅實的觸感,讓她稍微定神。“我們得離開這里!怎么走?”

“走?怎么走?”咕??迒手?,“‘遺忘之淵’沒有方向,沒有路標,連空間都是混亂的!一旦掉進來,除非有強大的‘引路信標’或者運氣逆天找到罕見的‘記憶裂隙’,否則…否則就等著變成灰吧!嗚嗚…我的發(fā)光孢子糖…我還沒吃夠呢…”

絕望開始蔓延。林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蘇遠的話再次在腦海響起:“你的意志力就是你的武器!”她死死握住手中的馬克杯,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?!耙沸艠恕沸艠恕彼哉Z,拼命回想現(xiàn)實中最能指引方向、最讓她有歸屬感的東西。

家?那個冰冷的出租屋?不,不夠強烈。

公司?更不行!

突然,蘇遠診所里那盞溫暖的落地燈,他沉穩(wěn)可靠的聲音,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…這些畫面瞬間清晰起來!那是她在絕境中唯一的希望燈塔!

“蘇遠…診所…”林曉閉上眼睛,集中全部意念,想象著診所門牌上的字跡,那盞燈的光暈,蘇遠溫和鎮(zhèn)定的眼神…“帶我們回去!帶我們回安全的地方!”

意念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。她手中的藍色馬克杯突然震動了一下,杯壁上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過!

緊接著,一個意想不到的變化發(fā)生了!

一直趴在林曉腳邊發(fā)抖的咕嚕,它那沾滿灰塵的破舊小馬甲口袋里,突然也透出了一點極其微弱的、柔和的、如同燭火般的乳白色光芒!

“咦?”咕嚕也感覺到了,驚疑地用小爪子掏向口袋。

林曉的目光瞬間被那點光芒吸引。它非常微弱,卻頑強地穿透了遺忘之淵令人窒息的灰暗,像一顆小小的星辰。一種奇異的、帶著暖意的熟悉感從那光芒中散發(fā)出來。

“這光…”林曉失聲道,一個模糊的記憶碎片猛地閃過腦?!K遠診所里,沈薇那張照片上溫柔的笑容!

咕嚕掏出了光源。那是一小塊不規(guī)則形狀、只有指甲蓋大小的、半透明的乳白色晶體碎片。它散發(fā)著微弱但溫暖的光,光芒接觸到周圍緩緩涌來的“淵塵”,那些灰色的塵埃竟像是遇到了克星般,微微退縮了一些!

“記憶琥珀?!”咕嚕的小眼睛瞪得溜圓,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,“碎片!是記憶琥珀的碎片!雖然很小很小,但…但它有光!有溫度!它能驅散一點點淵塵!天哪菜鳥!你…你的意念激活了它!它感應到了你的‘信標’!”

“記憶琥珀?”林曉看著那小塊溫暖的光源,又看看自己手中似乎也與之呼應的馬克杯,瞬間明白了蘇遠所說的“錨點”和“意志武器”的含義!“它能帶我們出去?”

“有希望!大大的希望!”咕嚕激動得跳了起來,小心翼翼地將那塊小小的琥珀碎片捧在爪心,像捧著絕世珍寶,“雖然它太小了,力量不夠直接打開通道,但它能感應到強烈的、溫暖的記憶源頭!就像黑暗里的螢火蟲!跟著它!跟著它的光指引的方向走!快!淵塵越來越多了!”

果然,周圍的“沙沙”聲變得更響了。更多的灰色塵埃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,地面甚至開始微微起伏,仿佛整個遺忘之淵都活了過來,要將這兩個闖入者徹底吞噬、同化。

“走!”林曉再不猶豫,將馬克杯緊緊抱在懷里,目光死死鎖定咕嚕爪心那塊散發(fā)著微光的琥珀碎片。碎片的光芒似乎真的在指向某個方向,雖然微弱,卻堅定不移。

一人一貘,在這片無邊無際、死寂絕望的灰色荒漠中,開始了一場與遺忘賽跑的亡命奔逃。咕嚕捧著那點微弱的希望之光跑在前面,林曉緊隨其后,每一步踏下,都奮力甩開試圖纏繞上來的冰冷淵塵。馬克杯冰涼的觸感和琥珀碎片微弱的光熱,成了對抗這片吞噬一切生機的灰色地獄的唯一屏障。

不知跑了多久,周圍的灰色似乎濃重到了極點,淵塵幾乎要形成實質的墻壁。咕嚕爪心的琥珀碎片光芒也搖曳起來,仿佛隨時會熄滅。

“快啊!撐住!”咕嚕的聲音帶著哭腔。

就在林曉感覺肺部要炸開,雙腿沉重如灌鉛,絕望再次攫住心臟的瞬間——

咕嚕突然發(fā)出一聲狂喜的尖叫:“找到了!裂隙!是記憶裂隙!”

前方灰蒙蒙的“空氣”中,毫無征兆地出現(xiàn)了一道極其細微、不足一指寬的、扭曲閃爍的縫隙!縫隙里,隱約透出林曉無比熟悉的色彩——甜菌林那溫暖變幻的藍紫色熒光!一股混合著清新菌香和甜膩孢子味道的微風,如同救命甘泉,從縫隙中絲絲縷縷地透了出來!

“就是現(xiàn)在!沖過去!”咕嚕用盡力氣將爪心的琥珀碎片光芒對準那道縫隙!

林曉爆發(fā)出最后的力量,抱著馬克杯,朝著那道閃爍著希望之光的狹窄縫隙,不顧一切地猛沖過去!身后的淵塵如同灰色的巨浪,咆哮著席卷而至!

眼前光影劇烈扭曲、旋轉、破碎……

* * *

林曉猛地從床上坐起,心臟狂跳,渾身被冷汗浸透。

窗外,是城市黎明前最深的黑暗。寂靜無聲。

她大口喘著氣,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(jīng)回到了現(xiàn)實。臥室里熟悉的輪廓在黑暗中顯現(xiàn)。她低下頭,看向自己的手。

手中空空如也。

那個在“遺忘之淵”里陪伴她、作為“錨點”的藍色馬克杯,此刻正好好地放在她的床頭柜上,在窗外微弱天光的映照下,泛著熟悉的、安靜的陶瓷光澤。

它回來了?;蛘哒f,它從未離開過現(xiàn)實。

林曉顫抖著伸出手,指尖輕輕觸碰冰涼的杯壁。那真實的觸感,讓她幾乎要哭出來。她活下來了??恐K遠的指引,靠著那個“錨點”,靠著…那塊小小的、溫暖的琥珀碎片。

她掀開被子下床,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,走到書桌前。蘇遠給她的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,安靜地躺在桌面上。她拿起紙條,目光落在上面。

然后,她的視線不經(jīng)意間掃過桌角一張幾天前的舊報紙。報紙社會版的一個小角落里,一則不起眼的新聞標題,如同閃電般劈入她的眼簾:

【安寧醫(yī)院精神科病人離奇昏睡事件調(diào)查中:多名長期失眠患者近日陷入無法喚醒的深度昏迷,病因不明】

林曉的血液瞬間凍結了。

長期失眠…無法喚醒的深度昏迷…

吳銘那濃重的、從未消散過的黑眼圈,和他收集“記憶琥珀”的扭曲渴望,瞬間串聯(lián)成一條冰冷刺骨的線索!

那些病人…他們的“睡”…是被吃掉了?!被噬憶獸…被吳銘…為了他的琥珀?!

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,死死扼住了林曉的喉嚨。她終于明白了吳銘那句未出口的威脅。他不僅要她的夢,他還要更多!為了那虛幻的重構,他正在現(xiàn)實世界里,無聲地收割著別人的睡眠與靈魂!

她抓起那張寫著蘇遠地址的紙條,仿佛那是最后的護身符,緊緊攥在手心。指尖冰涼。窗外的黑暗,仿佛滲透了噬憶獸粘膩的陰影。她必須去找蘇遠!立刻!馬上!


更新時間:2025-08-17 05:18:1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