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年級開學(xué)那天,我特意換上了媽媽新買的淺藍色校服,把書包里的文具整理了好幾遍。走進教室時,我的手心還是沁出了汗,但這次我鼓起勇氣,主動坐到了一個扎馬尾辮的女生旁邊。
"你的蝴蝶結(jié)真好看。"我小聲地說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。那個女生——我記得她叫林小雨,上學(xué)期總能把橡皮筋編出各種花樣——轉(zhuǎn)過頭來,眼睛彎成了月牙:"謝謝!這是我姑姑從上海帶回來的。"她晃了晃腦袋,發(fā)梢的蝴蝶結(jié)像只振翅欲飛的藍翅膀小鳥。
課間操的時候,我注意到刺猬頭男生還是和上學(xué)期那幫人混在一起。他們朝我這邊指指點點,我趕緊低下頭。這時林小雨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:"要和我們一起跳皮筋嗎?"她身后還站著個戴發(fā)卡的圓臉女生,正沖我靦腆地笑。
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間隙,在我們跳動的身影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我跳錯步子時,她們沒有嘲笑我,反而耐心地教我口訣。當(dāng)我能連續(xù)跳完一套動作時,林小雨歡呼著和我擊掌,她的手掌溫暖又柔軟。
放學(xué)路上,我們?nèi)齻€并排走著。林小雨從書包里掏出幾顆水果糖,彩色的糖紙在夕陽下閃閃發(fā)亮。"明天我?guī)嫊o你們看!"她興高采烈地說。圓臉女生——我現(xiàn)在知道她叫蘇雯——細聲細氣地接話:"我、我可以教你們折千紙鶴。"
書包帶勒在肩膀上的感覺突然變得輕快起來。路過校門口那棵老槐樹時,一片葉子打著旋兒落在我頭頂,林小雨笑著幫我拿下來。我們約好明天早上在校門口集合,這個簡單的約定讓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?;蛟S這個學(xué)期,那些被踢凳子的日子真的會像翻過的書頁一樣,永遠留在過去了吧。
直到那個陰雨綿綿的午后,我才知道那些笑容背后的真相。
那天我忘了帶水彩筆,急匆匆跑回教室去取。剛走到后門,就聽見林小雨尖細的笑聲從里面?zhèn)鱽恚?黑妞今天又穿那件土里土氣的藍裙子了!"我的腳步猛地頓住,手指無意識地掐進了掌心。
"她的大板牙真像兔子,"是蘇雯的聲音,依然那么細聲細氣,卻像刀子一樣扎人,"昨天她一笑,我差點沒忍住噴出來。"
雨水順著走廊的窗戶蜿蜒而下,把她們的笑聲模糊成扭曲的波紋。我透過門縫看見她們圍在一起,林小雨正夸張地模仿我低頭走路的樣子,馬尾辮上的藍蝴蝶結(jié)一晃一晃的。那曾經(jīng)讓我覺得可愛的發(fā)飾,現(xiàn)在看起來刺眼極了。
第二天課間,她們依舊親熱地招呼我去跳皮筋。林小雨甚至挽住我的胳膊:"曉陽快來,我們給你占了位置!"她的指甲涂著淡淡的粉色,掐在我手臂上的力道剛好讓人發(fā)疼。我盯著她嘴角那顆小小的痣,突然意識到每次她說完親熱的話,那里都會輕輕抽動一下。
放學(xué)時下起了大雨,她們非要拉我去操場看蝸牛。"黑妞最不怕臟了,對吧?"蘇雯"不小心"把我往水坑里推時這么說道。我的白球鞋浸在泥水里,她們的笑聲混著雨聲,讓我想起小時候養(yǎng)過的一只百靈鳥——明明每天都有好好喂食,它卻在一個清晨啄傷了我的手指,撲棱棱飛走了。
那天晚上,我躲在被窩里,把上學(xué)期珍藏的、和林小雨傳過的小紙條一張張撕碎。其中一張上面還畫著兩個手拉手的小人,旁邊寫著"永遠的好朋友"?,F(xiàn)在想來,"永遠"這個詞,原來和"好朋友"一樣,都是可以隨意說說的玩笑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