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門合攏的剎那,最后一縷天光被吞噬,阿依周身陷入粘稠的黑暗。她下意識攥緊青銅刀,刀身傳來微弱的震顫,像是巴圖在笨拙地給她壯膽。指尖在刀鞘上摸索,觸到云雷紋的凹槽——昨夜劈碎陣眼時崩出的缺口還在,邊緣鋒利,劃破了指尖,滲出血珠。
血珠滴落在刀身,竟泛起細(xì)碎的紅光,像點燃了一星燭火。紅光雖弱,卻足夠照亮腳下的臺階,青灰色的石階上布滿苔痕,縫隙里嵌著暗紅的碎屑,湊近了聞,是陳年血垢的腥氣。
【巴圖:……臺階有十七級……每級都刻著‘縛靈符’……別踩正中央……】
斷續(xù)的意念撞進(jìn)腦海,阿依依言往臺階邊緣落腳。鞋底碾過粗糙的石面,果然聽到細(xì)微的“咔噠”聲,像是觸發(fā)了什么機(jī)關(guān)。她不敢多想,加快腳步往下走,每一步都踩在紅光映出的安全區(qū)域。
十七級臺階走完,眼前豁然出現(xiàn)一道長廊。廊頂懸掛著青銅燈盞,燈油早已耗盡,只剩下銹蝕的燈架,像懸在半空的枯骨。長廊兩側(cè)的墻壁上嵌著石板,石板上刻滿了浮雕——都是祭祀的場景,奴隸被綁在石臺上,祭司舉著刀,臺下的人戴著面具跪拜,表情狂熱。
阿依的目光掃過浮雕,突然頓住。其中一塊石板上的祭司,手里舉著的刀竟和巴圖一模一樣,云雷紋在浮雕里蜿蜒,像活的蛇。而被獻(xiàn)祭的奴隸胸口,刻著個小小的“依”字。
心臟猛地一縮,阿依伸手去摸石板,指尖剛觸到石面,石板突然凹陷,露出個黑漆漆的洞口,一股寒氣噴薄而出,帶著濃烈的尸臭。
“什么東西?”她后退半步,青銅刀的紅光驟然變亮,照亮了洞口里的景象——堆著半人高的骸骨,顱骨的眼眶黑洞洞地對著她,像是在無聲詛咒。
【巴圖:……是‘殉道者’的尸骨……被活活嵌進(jìn)墻里的……快走……這東西招邪……】
紅光劇烈閃爍,阿依不敢久留,轉(zhuǎn)身往長廊深處跑。尸臭在身后緊追不舍,廊頂?shù)那嚆~燈架突然“哐當(dāng)”作響,像是有看不見的手在搖晃。她不敢回頭,只聽見骸骨摩擦的“咔啦”聲越來越近,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從墻洞里爬出來。
不知跑了多久,前方出現(xiàn)一點微光。阿依沖過去,發(fā)現(xiàn)是道木門,門楣上刻著“一層”二字。她用力推開木門,閃身進(jìn)去,反手關(guān)上——門后的“咔啦”聲戛然而止,尸臭也被隔絕在外。
木門內(nèi)是間石室,比長廊寬敞,中央立著個石俑,高一丈有余,身披鎧甲,手里握著青銅劍,劍刃閃著寒光,像是隨時會劈下來。石俑的臉是空白的,沒有五官,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。
阿依喘著氣,打量四周。石室的墻壁上有三個通道口,分別刻著“水”“火”“土”三個字,通道口黑漆漆的,不知通往哪里。
“姜老先生說地宮有三層,這是第一層。”她抹了把額頭的冷汗,激活“察言觀色”技能,卻只感應(yīng)到石俑身上傳來的死寂——沒有活物氣息,也沒有靈力波動,像個純粹的死物。
青銅刀突然往“水”字通道的方向傾斜,刀身的紅光微微發(fā)亮。
【巴圖:……這邊……有靈力……很弱……但干凈……】
阿依點點頭,握緊刀,走向“水”字通道。剛邁過通道口,腳下突然傳來“嘩啦”聲,低頭一看,竟是踩在一層薄薄的冰面上,冰下是翻滾的黑水,隱約能看到水里有東西在游動,形狀像蛇,卻長著爪子。
“是‘冰螭’!”阿依想起姜老先生提過的守護(hù)獸,“以水為食,牙齒帶毒!”
話音剛落,冰面突然裂開,一條青色的冰螭猛地竄出,張開嘴,露出尖利的牙齒,咬向她的脖頸!
阿依側(cè)身躲過,青銅刀順勢劈下,紅光閃過,冰螭的腦袋“噗通”掉在冰面上,黑色的血噴濺而出,在冰面上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小洞。
冰螭的尸體剛沉入黑水,更多的冰螭從冰縫里竄出,密密麻麻,像一片青色的潮水。阿依揮刀砍殺,刀身的紅光越來越亮,每一次劈砍都能帶起一片血雨。但冰螭太多了,她的胳膊漸漸發(fā)酸,小腿被一條冰螭的尾巴掃中,疼得差點跪倒。
【巴圖:……用‘裂鐵’……砍冰面……】
阿依立刻反應(yīng)過來,調(diào)轉(zhuǎn)刀頭,對著腳下的冰面使出“裂鐵”技能!紅光暴漲,刀身嵌入冰面,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,“咔嚓”一聲,整個冰面崩碎!
阿依跟著碎冰往下掉,在墜入黑水的瞬間,她死死抓住通道口的石壁,身體懸在半空。冰螭們在黑水里瘋狂游動,卻無法離開水面,只能對著她齜牙咧嘴。
她深吸一口氣,手腳并用地往上爬,剛爬回通道口,就聽見身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——石俑竟然動了!它手里的青銅劍直指她的后背,劍風(fēng)凌厲,帶著刺骨的寒意。
“怎么會動?”阿依驚出一身冷汗,連滾帶爬地躲開。青銅劍劈在石壁上,碎石飛濺,留下一道深痕。
石俑沒有五官的臉轉(zhuǎn)向她,邁開沉重的步伐追來。它的動作不快,卻帶著無堅不摧的氣勢,每一步都讓石室劇烈震顫。
阿依環(huán)顧四周,突然看到“火”字通道口旁堆著些干柴。她眼睛一亮,掏出火折子,扔向干柴——火折子剛落地,就被石俑踩滅了。
“該死!”她暗罵一聲,看著石俑舉劍再次劈來,突然想起冰螭的黑色血液能腐蝕冰面。她撿起地上的一塊碎石,蘸了蘸冰螭的血,猛地擲向石俑的關(guān)節(jié)處!
“滋啦——”
黑血落在石俑的關(guān)節(jié)縫隙里,冒出白煙。石俑的動作頓了頓,雖然很快恢復(fù),但明顯慢了半拍。
“有用!”阿依精神一振,趁著石俑動作遲緩的瞬間,沖向“火”字通道。
通道里比外面熱得多,空氣干燥得像要起火。墻壁上嵌著發(fā)光的礦石,照亮了前方的路——是條向下的斜坡,坡上鋪滿了硫磺,踩上去“沙沙”作響,刺鼻的氣味嗆得人咳嗽。
斜坡盡頭是扇石門,門上刻著火焰圖案。阿依剛要推門,青銅刀突然劇烈震顫,刀身的紅光變得極不穩(wěn)定。
【巴圖:……危險……里面有‘火煞’……比霧煞弱……但克制我的靈力……】
火煞?阿依想起霧煞的恐怖,心里一緊。但回頭看,石俑已經(jīng)追到通道口,舉著劍正準(zhǔn)備劈下來。
“拼了!”她咬牙推開石門,閃身進(jìn)去。
石門內(nèi)是間圓形石室,中央有個火盆,里面燃燒著幽藍(lán)色的火焰,火焰中隱約能看到人形,正是火煞。火煞看到她,發(fā)出尖銳的嘶鳴,火焰猛地暴漲,撲向她的面門!
阿依舉起青銅刀格擋,紅光與藍(lán)火相撞,發(fā)出“滋滋”的響聲,像是水澆在火上。她只覺得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,頭發(fā)被燎得卷曲,手臂燙得發(fā)麻——巴圖的靈力果然被克制了!
火煞趁機(jī)撲上來,藍(lán)火纏住她的胳膊,皮膚立刻傳來灼痛感。阿依忍著疼,咬破舌尖,將血噴在刀身上——靈血!
“嗡——!”
青銅刀爆發(fā)出前所未有的紅光,像燒紅的烙鐵,瞬間將藍(lán)火逼退?;鹕钒l(fā)出痛苦的嘶鳴,火焰變得黯淡。阿依抓住機(jī)會,揮刀劈向火盆,紅光斬斷火焰,火盆“哐當(dāng)”碎裂,火煞在地上掙扎了幾下,化作一縷青煙消散了。
阿依癱坐在地上,胳膊上的皮膚已經(jīng)紅腫起泡,疼得鉆心。她從包裹里掏出姜老先生給的療傷丹藥,咬碎了敷在傷口上,清涼的感覺立刻緩解了灼痛。
石室的墻壁上有個通道口,刻著“二層”二字。阿依站起身,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(jìn)去。
二層比一層更暗,只有通道壁上偶爾閃過的磷火,照亮地上的白骨??諝庵袕浡獾某粑叮乳L廊里的尸臭更濃烈。
走了沒多久,前方出現(xiàn)一道鐵柵欄,柵欄后是個巨大的囚籠,囚籠里蜷縮著個身影,背對著她,看不清模樣,只能聽到微弱的喘息聲。
“有人嗎?”阿依試探著問,握緊青銅刀。
身影沒動,喘息聲卻停了。過了一會兒,身影緩緩轉(zhuǎn)過身——那是個男人,穿著破爛的祭司袍,臉上布滿疤痕,一只眼睛是空洞的窟窿,另一只眼睛渾濁不堪,正死死盯著她。
“又來……祭品了?”男人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,“是玄派你來的?還是……姜老頭?”
阿依心里一驚:“你認(rèn)識姜老先生?”
男人突然笑了起來,笑聲凄厲,在空曠的石室里回蕩:“認(rèn)識?何止認(rèn)識……我是他的親傳弟子??!哈哈哈……”
親傳弟子?阿依愣住了:“那你怎么會被關(guān)在這里?”
“因為我發(fā)現(xiàn)了他們的秘密!”男人的情緒激動起來,掙扎著想要靠近柵欄,卻被鐵鏈拽住,“大巫根本不是走火入魔!是被玄和祭祀集團(tuán)下了毒!霧煞也是他們引來的!他們想借霧煞的力量……打敗商王!”
打敗商王?阿依的腦子“嗡”的一聲,像被重錘砸中。她一直以為祭祀集團(tuán)只是想追求永生,沒想到背后還有這么大的陰謀!
“你說的是真的?”
“我用一只眼睛換的真相,你說真的假的?”男人指著自己的空洞眼眶,聲音悲憤,“他們用活人精氣喂養(yǎng)霧煞,不僅是為了讓大巫轉(zhuǎn)生,更是為了培養(yǎng)一支由霧煞組成的軍隊!等軍隊練成,就殺進(jìn)王宮,奪了王位!”
阿依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。培養(yǎng)霧煞軍隊?打敗商王?這比獻(xiàn)祭整個奴隸營更可怕!
“那甲骨……”
“甲骨是控制霧煞軍隊的關(guān)鍵!”男人立刻說,“祖靈的力量能壓制霧煞,他們必須拿到甲骨,才能完全掌控軍隊。你是來偷甲骨的?”
阿依猶豫了一下,點了點頭。
男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咳了好一會兒,才喘著氣說:“三層有‘鎮(zhèn)靈臺’,甲骨就在上面。但那里有玄親自看守,還有‘饕餮’守護(hù)……你斗不過他們的。”
饕餮?阿依想起古籍里的記載,傳說中貪食的兇獸。
“我必須去。”她握緊青銅刀,“就算斗不過,也要試試?!?/p>
男人看著她堅定的眼神,沉默了一會兒,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,扔給她:“這是打開三層石門的鑰匙。我當(dāng)年偷偷配的……你走吧。如果能毀掉甲骨,也算……替我報仇了。”
阿依接住鑰匙,鑰匙冰涼,上面刻著和玉佩一樣的紋路。她看著男人,認(rèn)真地說:“謝謝你。等我毀掉甲骨,就來救你?!?/p>
男人笑了笑,沒說話,轉(zhuǎn)過身,重新蜷縮起來,像放棄了所有希望。
阿依握緊鑰匙,繼續(xù)往前走。二層的盡頭是道石門,門上刻著“三層”二字。她將鑰匙插進(jìn)鎖孔,“咔噠”一聲,石門開了。
三層比前兩層都要明亮,洞壁上嵌滿了夜明珠,照亮了中央的高臺——鎮(zhèn)靈臺。高臺上放著個石盒,石盒里隱約透出微光,應(yīng)該就是甲骨。
但阿依的目光沒在石盒上,而是落在高臺旁的身影上——玄!他穿著黑色的祭司袍,黃瞳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閃著詭異的光,正背對著她,似乎在禱告。
而高臺周圍,趴著一頭巨大的怪獸,羊身人面,眼睛在腋下,嘴里長滿了獠牙,正是饕餮!它閉著眼睛,似乎在沉睡,但呼吸聲像風(fēng)箱一樣,震得地面微微顫抖。
阿依屏住呼吸,躲在石柱后,心臟狂跳。玄和饕餮都在,怎么才能拿到甲骨?
就在這時,玄突然轉(zhuǎn)過身,黃瞳精準(zhǔn)地鎖定了她的位置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我就知道你會來?!?/p>
阿依的心沉到了谷底——她被發(fā)現(xiàn)了!
饕餮被驚醒,猛地睜開眼睛,腋下的瞳孔發(fā)出紅光,盯著阿依,發(fā)出震耳欲聾的咆哮,口水順著獠牙滴落,在地上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小洞。
“把刀交出來,再把甲骨給我,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?!毙徊讲阶呦蛩?,手里握著那柄鑲嵌著綠石的長杖,杖頭的綠光越來越亮。
阿依握緊青銅刀,刀身傳來灼熱的感覺,巴圖的意念前所未有的清晰:【……別怕……它怕我的靈核……用‘震懾’……】
她深吸一口氣,集中精神,對著饕餮使出“震懾”技能!
青銅刀發(fā)出尖銳的嗡鳴,紅光暴漲,刀身的云雷紋像活了過來,纏繞著刀身旋轉(zhuǎn)。饕餮的咆哮聲戛然而止,腋下的瞳孔里閃過恐懼,身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幾步。
“趁現(xiàn)在!”阿依大吼一聲,沖向鎮(zhèn)靈臺。
“攔住她!”玄怒吼著揮起長杖,綠光射向阿依。
阿依側(cè)身躲過,綠光打在夜明珠上,夜明珠瞬間炸裂,碎片四濺。她跳上鎮(zhèn)靈臺,一把抓起石盒——入手冰涼,石盒里果然躺著塊甲骨,上面刻著“商”字,散發(fā)著柔和的白光。
就在她拿到甲骨的瞬間,饕餮突然克服了恐懼,再次咆哮著撲上來,巨大的爪子拍向她的后背!
阿依猛地轉(zhuǎn)身,舉起青銅刀,與饕餮的爪子撞在一起!紅光與紅光碰撞,發(fā)出驚天動地的巨響,阿依被震得倒飛出去,狠狠撞在石壁上,口吐鮮血,石盒脫手飛出,落在玄的腳邊。
“找死!”玄撿起石盒,黃瞳里滿是狂喜,“有了甲骨,霧煞軍隊就能……”
他的話沒說完,突然愣住了,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——那里插著一把青銅刀,正是阿依剛才扔出去的!
阿依掙扎著爬起來,看著玄難以置信的眼神,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:“你忘了……我還有刀……”
玄張了張嘴,想說什么,最終卻“撲通”一聲倒在地上,黃瞳里的光芒徹底熄滅。
饕餮看著玄的尸體,又看了看阿依,突然發(fā)出一聲哀鳴,轉(zhuǎn)身撞破石壁,消失在黑暗中。
阿依癱坐在地上,胸口劇痛,視線開始模糊。她看著石盒里的甲骨,白光柔和,卻帶著一股沉重的力量,像整個商王朝的命運(yùn)都壓在上面。
【巴圖:……毀掉它……用靈血……】
阿依咬破舌尖,將血噴在甲骨上。白光與血紅色交織,甲骨開始劇烈顫抖,發(fā)出“咔嚓”的響聲,裂痕蔓延,最終碎成粉末。
隨著甲骨碎裂,整個地宮開始搖晃,石壁上的夜明珠紛紛墜落,砸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“快走!”阿依掙扎著站起來,想起囚籠里的男人,踉蹌著往二層跑。
地動山搖,通道隨時可能坍塌。她跑到囚籠旁,用青銅刀砍斷鐵鏈,拉起男人:“快走!”
男人愣了一下,隨即反應(yīng)過來,跟著她往出口跑。
兩人沖出地宮,回到祭祀壇時,整個土臺都在搖晃,祭祀壇的屋頂已經(jīng)坍塌了一半。外面的守衛(wèi)亂作一團(tuán),沒人注意到她們。
阿依拉著男人,混入混亂的人群,朝著王畿外圍跑去。身后傳來巨大的轟鳴聲,祭祀壇徹底坍塌,揚(yáng)起漫天煙塵。
跑到安全地帶,男人看著煙塵彌漫的土臺,突然跪下來,放聲大哭,像個釋放了所有痛苦的孩子。
阿依沒打擾他,轉(zhuǎn)身朝著山洞的方向走去。陽光灑在她身上,溫暖卻刺眼。她握緊青銅刀,刀身傳來溫順的震顫,巴圖的意念帶著疲憊,卻很清晰:【……我們……做到了……】
嗯,做到了。阿依笑了笑,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。她想起奴隸營的慘狀,想起聚靈陣的血腥,想起地宮里的骸骨,想起那個救了她的奴隸……
但她活下來了,還阻止了一場更大的災(zāi)難。這就夠了。
她加快腳步,山洞里有阿竹和姜老先生在等她,有干凈的水和食物,有……未來的希望。
至于王畿的混亂,祭祀集團(tuán)的覆滅,商王朝的命運(yùn)……都與她無關(guān)了。
她只是阿依,一個想帶著朋友活下去的彝族姑娘。
第七章:余燼新生
王畿中心的煙塵還未散盡時,阿依已牽著那名瞎了眼的祭司鉆進(jìn)了城西的貧民窟。這里的房屋是用黃泥和茅草糊的,低矮得像趴在地上的土狗,巷子里流淌著發(fā)臭的污水,成群的蒼蠅嗡嗡作響,反倒成了最好的掩護(hù)。
“到了?!毕寡奂浪驹谝婚g塌了半角的土屋前停下,摸索著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。屋里彌漫著草藥和霉味,墻角堆著些破舊的麻布,唯一像樣的物件是個缺了口的陶罐。
阿依放下青銅刀,刀身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——自地宮出來后,巴圖就陷入了沉睡,連微弱的震顫都消失了。她摸了摸刀身的缺口,那里還沾著饕餮的涎水,已經(jīng)凝固成暗褐色的硬塊。
“他……還好嗎?”瞎眼祭司側(cè)耳聽著刀身的動靜,空洞的眼眶對著阿依的方向。他叫墨,是姜老先生的首徒,被囚在地宮五年,右腿被饕餮咬斷了一截,走路時一瘸一拐。
“不知道?!卑⒁腊训斗旁谔展夼裕昂谋M靈力后就睡了,叫不醒?!?/p>
墨點點頭,從懷里掏出塊干硬的餅遞給她:“先墊墊。姜師父說你要去接阿竹?”
“嗯?!卑⒁澜舆^餅,掰了半塊給他,“這里離山洞太遠(yuǎn),我得先回去報平安。你……”
“我在這等你?!蹦Я丝陲?,喉結(jié)滾動,“這屋子是以前的藥廬,祭祀集團(tuán)的人不會來。你帶阿竹回來時,順便把姜師父的丹爐搬來——我還有用。”
阿依應(yīng)下,將剩下的半塊餅塞進(jìn)懷里,抓起青銅刀往外走。剛到巷口,就看見幾個穿皮甲的衛(wèi)兵在盤查行人,腰間的銅鈴隨著動作叮當(dāng)作響,正是祭祀集團(tuán)的余黨。
她立刻縮回身,繞到屋后,順著土墻的裂縫爬上屋頂。茅草屋頂很滑,她趴在椽子上,透過瓦片的縫隙往下看——衛(wèi)兵手里拿著畫像,畫的正是她的模樣,嘴角還有顆痣(那是玄故意加上去的,想混淆視聽)。
“看到一個穿粗麻衣、帶青銅刀的姑娘,立刻報官!”領(lǐng)頭的衛(wèi)兵聲嘶力竭地喊,“抓到她賞十石米!”
十石米足夠一個奴隸活三年。阿依心里一緊,看來玄雖死,祭祀集團(tuán)的根基還在,他們一定以為甲骨被她帶走了。
她貼著屋頂匍匐前進(jìn),像只受驚的貓,避開衛(wèi)兵的視線,一路爬出土屋區(qū)。落地時踩進(jìn)泥坑,濺了滿身污水,倒正好掩蓋了身上的血腥味。
往山洞走的路比來時難十倍。沿途的樹林被翻了個底朝天,每隔百米就有衛(wèi)兵巡邏,樹干上釘著她的畫像,連路邊的乞丐都在盯著過往行人——顯然是被收買了。
阿依把青銅刀藏進(jìn)河溝的淤泥里,只留個刀柄在外面做記號,又用污泥抹了臉,把頭發(fā)弄亂,裝作瘋癲的乞丐,沿著河道邊緣走。有衛(wèi)兵盤問,她就傻笑,把懷里的半塊餅往對方身上塞,衛(wèi)兵嫌惡地推開她,倒也沒多糾纏。
走到山洞附近的藥田時,太陽已經(jīng)西斜。藥田被踐踏得不成樣子,紫蘇和艾草都被連根拔起,石臼碎成了幾塊,姜老先生常坐的石凳上沾著暗紅的血漬。
阿依的心猛地一沉,撥開草叢沖向山壁——那塊偽裝的巖石被撬開了,露出黑漆漆的洞口,洞邊散落著幾片撕碎的麻布,是阿竹常穿的那種。
“阿竹!姜老先生!”她沖進(jìn)洞,通道里的火把還在燃燒,卻沒人應(yīng)答。
穿過通道,煉丹洞一片狼藉。夜明珠被撬走了大半,石桌石凳翻倒在地,陶罐摔得粉碎,草藥混著泥土堆在墻角。最讓她頭皮發(fā)麻的是地上的血跡,從洞中央一直延伸到后壁,像有人被拖拽著離開。
“不……”阿依的聲音發(fā)顫,指尖撫過血跡,還是溫?zé)岬摹K蝗豢吹绞谏峡讨碌淖?,是姜老先生的筆跡:“往南,彝山?!?/p>
彝山?彝族的發(fā)源地?姜老先生怎么會知道?
【……彝山……有祖靈廟……能救我們……】
巴圖的意念突然鉆進(jìn)來,微弱得像風(fēng)中殘燭。阿依攥緊拳頭,指甲嵌進(jìn)掌心——現(xiàn)在不是哭的時候,阿竹和姜老先生還等著她救。
她在廢墟里翻找,從陶罐碎片下摸到個油紙包,里面是姜老先生的丹方和幾塊沒摔碎的丹藥。揣好油紙包,她最后看了眼混亂的山洞,轉(zhuǎn)身沖出通道。
剛到洞口,就聽見外面?zhèn)鱽眈R蹄聲。阿依迅速躲進(jìn)旁邊的灌木叢,看見十幾個衛(wèi)兵簇?fù)碇惠v囚車駛過,囚車的欄桿后,阿竹正蜷縮著哭泣,姜老先生被捆在車轅上,花白的頭發(fā)沾滿了血污。
“往南城門去!”領(lǐng)頭的衛(wèi)兵吆喝著,“管事官說要把這老東西和小丫頭拉去祭旗,給玄大人報仇!”
祭旗?!阿依的眼睛瞬間紅了。她握緊藏在腰間的青銅刀(剛才回河溝取的),悄悄跟在囚車后面,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,像要撞碎肋骨。
南城門離得不遠(yuǎn),城墻下已經(jīng)搭好了高臺,臺上插著面黑旗,旗上繡著祭祀集團(tuán)的圖騰——正是阿依在衛(wèi)兵皮甲上見過的暗紅花紋。幾個戴面具的祭司站在高臺上,手里拿著青銅刀,正對著臺下的人群念念有詞。
囚車停在高臺旁,衛(wèi)兵粗暴地將阿竹和姜老先生拖下車,往高臺上拽。阿竹拼命掙扎,哭喊著“阿依救我”,聲音嘶啞得像破鑼。
“時辰到!”領(lǐng)頭的祭司舉起刀,面具下的聲音陰冷刺骨,“獻(xiàn)祭!”
阿依再也忍不住,從人群里沖出來,手里的青銅刀在空中劃出紅光:“放開他們!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,衛(wèi)兵們反應(yīng)過來,舉著戈圍上來:“是她!抓住她!”
阿依沒理會衛(wèi)兵,徑直沖向高臺。青銅刀在她掌心發(fā)燙,刀身的云雷紋突然亮起,比劈碎聚靈陣時更耀眼——巴圖醒了!
【巴圖:用‘裂空’!我新悟的技能!】
阿依依言將靈力灌注刀身,對著高臺的石階劈下。紅光如電,竟生生劈開一道裂縫,石階崩碎,高臺上的祭司們站立不穩(wěn),紛紛摔倒。
混亂中,阿依跳上高臺,一刀斬斷捆著阿竹的繩索,又踢飛一個撲上來的祭司?!案易撸 彼е⒅裢_下沖,姜老先生卻沒動,只是看著她,眼神復(fù)雜。
“阿依,你先走!”姜老先生突然大喊,從懷里掏出個瓷瓶,狠狠砸在地上。瓷瓶碎裂,冒出濃烈的白煙,白煙中混著火星,竟燃起熊熊烈火,瞬間將高臺吞噬!
“師父!”阿依目眥欲裂。
“記住彝山!”姜老先生的聲音在火中傳來,帶著笑意,“阿依的火塘……要照亮彝山啊……”
火焰越來越旺,吞噬了高臺,也吞噬了姜老先生的身影。衛(wèi)兵們被大火攔住,阿依趁機(jī)拽著阿竹沖進(jìn)人群,消失在混亂的街道中。
跑到城西土屋時,阿竹已經(jīng)哭不出聲了,只是渾身發(fā)抖。墨聽到動靜,摸索著出來,摸到阿竹臉上的淚痕,什么也沒說,轉(zhuǎn)身從陶罐里倒出兩碗水。
“他……”墨的聲音很輕。
阿依沒回答,將青銅刀放在桌上。刀身的紅光已經(jīng)黯淡,云雷紋卻比之前更清晰,像有生命在流淌。她知道,姜老先生用自己的命,換了她們的生路。
接下來的三天,她們躲在土屋里。墨靠著記憶配藥,給阿竹處理被衛(wèi)兵打出來的傷口,也給阿依敷上治刀傷的藥膏。阿依則在夜里出去打探消息,得知祭祀集團(tuán)因為群龍無首,已經(jīng)分裂成幾派,互相攻伐,王畿里亂成了一鍋粥。
“不能再等了?!钡谒奶烨宄浚⒁揽粗巴庋策壭l(wèi)兵的尸體(昨夜火拼的結(jié)果),“再不走,我們都會被卷進(jìn)去。”
墨點點頭,從床底拖出個木箱,打開——里面是三套祭司袍,還有些干糧和水?!斑@是以前藏的,能混出城門?!彼髦贸鰪埖貓D,攤在地上,“從南門走,繞過混戰(zhàn)的軍隊,往南走三百里就是彝山?!?/p>
阿依看著地圖上蜿蜒的路線,指尖劃過“彝山”兩個字,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。
收拾好東西,三人換上祭司袍。阿依和阿竹扮成墨的學(xué)徒,低著頭跟在他身后。墨雖然瞎了一只眼、瘸了一條腿,但祭司袍加身,倒也有幾分威嚴(yán),衛(wèi)兵見了,只是象征性地查了查就放行了。
出了南城門,阿依回頭望了眼混亂的王畿,城墻后的黑煙還在升騰,像一頭正在腐爛的巨獸。她攥緊手里的青銅刀,刀身傳來溫暖的震顫,巴圖的意念清晰而堅定:【……往前……別回頭……】
嗯,不回頭。阿依深吸一口氣,拉著阿竹的手,跟著墨踏上向南的路。陽光灑在她們身上,驅(qū)散了連日來的血腥氣,路兩旁的野草在風(fēng)中搖曳,像在為她們送行。
走了約莫半個時辰,阿竹突然指著前方:“看!是墨大哥說的那條河!”
前方果然有條小河,河水清澈,倒映著藍(lán)天白云。阿依蹲下身,掬起一捧水洗臉,冰涼的河水讓她清醒了不少。剛要起身,就看見水面的倒影里,自己的掌心赫然多了個印記——正是青銅刀上的云雷紋,金紅色的,像活的一樣。
“這是……”阿依驚訝地看著掌心。
【巴圖:……靈血融合了……以后……我們就是一體的了……】
刀身傳來歡快的震顫,阿依笑了,指尖輕輕敲了敲刀背:“早就一體了?!?/p>
墨坐在河邊的石頭上,摸索著整理藥草,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。阿竹脫了鞋,在淺水里踩水,銀鈴般的笑聲驚起幾只水鳥,撲棱棱地飛向天空。
遠(yuǎn)處的王畿還在燃燒,但這里的河水清澈,陽光正好。阿依望著南方的天際,那里有連綿的山巒,據(jù)說就是彝山。
她知道,前路不會平坦,祭祀集團(tuán)的余黨可能還在追殺,彝山里或許也有未知的危險。但她不再害怕了。
因為她有阿竹的陪伴,有墨的指引,有巴圖這把能劈開黑暗的刀,還有掌心那團(tuán)永不熄滅的、屬于阿依的火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