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夏祭鼓聲
彝山的夏日總帶著潮濕的暖意。龍涎草在藥廬后開得正盛，紫色的花瓣沾著晨露，像撒了把碎星子。阿依蹲在田埂上，指尖劃過草葉上的紋路——這草自從去年在黑風谷種下后，竟變異出淡淡的金邊，墨說這是吸收了靈脈的靈氣，藥效比從前強了三倍。
“阿依姐，鼓做好了！”阿古拉的喊聲從祖靈廟方向傳來，混著木頭敲擊的“咚咚”聲。
阿依直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。她的皮袍換成了麻布短打，方便勞作，腰間的青銅刀掛在特制的皮鞘里，刀鞘上的紅繩換了新的，是阿竹用山蠶吐出的金絲線編的，在陽光下泛著微光。
走到祖靈廟前的空地上，只見一尊巨大的銅鼓立在石臺上。鼓面是用黑風谷的玄鐵混合青銅鑄的，上面刻著云雷紋，邊緣還嵌著九顆夜明珠（從地宮帶出來的），在陽光下閃著溫潤的光。阿古拉正拿著木槌，小心翼翼地敲打鼓邊，發(fā)出的聲音低沉而厚重，震得腳下的土地都微微發(fā)麻。
“這鼓能傳十里地?！蹦驹谝慌?，手里拿著塊磨石，細細打磨鼓身上的毛刺，“按照姜師父留下的圖譜做的，說是彝族的‘通天鼓’，夏祭的時候敲響，能讓靈脈的靈氣更活躍?！?/p>
阿竹蹲在鼓下，用紅漆給云雷紋描邊，鼻尖沾了點漆，像只偷吃東西的小花貓?！吧酵獾挠吾t(yī)說，今年的夏祭可以請山腳下的獵戶來參加，”她頭也不抬地說，“他們帶了新釀的米酒，還說要教我們做陷阱捕野豬?！?/p>
阿依的目光落在鼓面中央——那里嵌著塊小小的鎮(zhèn)族石碎片，是她特意請阿古拉鑿下來的。碎片與鼓面的云雷紋相連，隱隱能看到銀白色的光流在紋路里流動，與祖靈廟石臺上的鎮(zhèn)族石遙相呼應(yīng)。
【巴圖：靈脈的節(jié)點都連起來了。鼓聲能讓節(jié)點共振，凈化山里最后一點邪祟氣息?！?/p>
青銅刀的意念清晰而平和，阿依摸了摸刀柄，掌心的云雷紋泛起淡金：“夏祭定在初七？”
“嗯，”墨點頭，“初七是山靈最活躍的日子。我已經(jīng)讓阿古拉去通知獵戶了，他們說會帶家人一起來，還想看看祖靈廟的壁畫?！?/p>
說起壁畫，阿依想起上個月的發(fā)現(xiàn)——祖靈廟后殿的墻壁上，竟還有層隱藏的壁畫，被厚厚的灰塵蓋住了。清理干凈后才看清，畫的是彝族先民遷徙的路線，從遙遠的西方向彝山進發(fā)，隊伍最前面的人手里，也握著把與青銅刀一模一樣的長刀。
“那些壁畫里的人，”阿依望著祖靈廟的方向，“是不是也像我們這樣，一路守護著靈脈？”
墨放下磨石，看向遠處的山巒：“姜師父說，每個時代都有‘守脈人’。以前是阿月，現(xiàn)在是你。以后……或許是阿竹，或許是阿古拉，或許是山腳下某個還沒出生的孩子?！?/p>
阿竹聽到這話，手里的漆筆差點掉在地上，臉頰瞬間紅了：“我……我哪行啊，連蝕骨風都怕?！?/p>
“怕才正常?！卑⒁佬χ嗔巳嗨念^發(fā)，“我第一次見霧煞的時候，腿都軟了。但只要心里有想守護的東西，怕著怕著，就敢往前沖了?！?/p>
阿古拉用力點頭，舉起木槌又敲了下銅鼓。鼓聲在山谷里回蕩，驚起一群白鷺，繞著祖靈廟飛了三圈才往南飛去。阿依看著白鷺的影子，突然想起新商王的那封護山令——或許，守護不只是對抗邪祟，也是與山外的世界建立聯(lián)系，讓和平的種子能順著鼓聲，傳到更遠的地方。
二、不速之客
夏祭前三天，山腳下的獵戶果然來了。一共十五戶人家，男女老少都有，背著獵物和米酒，臉上帶著淳樸的笑。為首的是個叫石叔的壯漢，胳膊上紋著狼頭，據(jù)說年輕時單殺過一頭黑熊。
“阿依姑娘，”石叔把一整張鹿皮遞給阿依，“去年冬天多虧你送來的龍涎草，我婆娘的凍瘡才好利索。這點東西，不成敬意?！?/p>
阿依接過鹿皮，手感柔軟，顯然是硝制過的。她笑著回贈了一小袋鎮(zhèn)族石粉末：“摻在水里喝，能強身健體?！边@粉末是靈脈的精華，墨說少量服用對普通人有益無害。
獵戶們在空地上搭起帳篷，女人們幫著阿竹洗菜，男人們則跟著阿古拉去檢查夏祭用的篝火堆。石叔的小兒子小石頭才六歲，拖著根木劍，纏著阿依要看青銅刀。
“刀太利，怕傷著你?！卑⒁蓝紫律?，把刀鞘解下來給他看，“你看這花紋，像不像山里的溪流？”
小石頭睜大眼睛，伸手摸了摸云雷紋：“像！還像我娘織的布！”
眾人都笑了起來，藥廬前的空地上充滿了歡聲笑語。墨坐在火堆旁，給獵戶們看診，他的醫(yī)術(shù)越來越精湛，姜老先生留下的丹方被他改良了不少，專治山里的風濕和蟲咬。
傍晚時分，一個獵戶慌慌張張地跑回來，手里還攥著片染血的麻布：“石叔！山北的林子里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個！還有……還有人的骨頭！”
麻布上繡著暗紅花紋——是祭祀集團的余黨！阿依的心瞬間沉了下去，接過麻布細看，上面的血跡還很新鮮，邊緣有撕扯的痕跡。
【巴圖：西北方五里，有強烈的邪祟氣息，比怨骨弱，但很狡猾?！?/p>
青銅刀的震顫帶著警惕，阿依立刻站起身：“石叔，帶你的人回帳篷，別出來。阿古拉，拿上弓箭跟我來！”
“我也去！”墨從藥囊里掏出幾枚銀針，“我的迷藥能派上用場?！?/p>
阿竹把小石頭護在身后，從腰間抽出木匕首：“我守在這里，你們小心！”
三人循著血跡往西北方走，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。林子里靜得可怕，連蟲鳴都消失了，只有風吹過樹葉的“沙沙”聲，像有人在背后喘氣。
走到一片空地上，阿依突然停住腳步，示意墨和阿古拉蹲下?？盏厣仙⒙渲畮拙呤w，都是穿著祭司袍的人，死狀與黑風谷的那些相似，骨頭被啃得精光，只剩下空殼。但不同的是，尸體周圍的草都變成了黑色，散發(fā)著淡淡的腥氣。
“不是蝕骨風，”墨捏起一點黑草，放在鼻尖聞了聞，“是‘腐心草’的氣味，這草只在靈脈紊亂的地方生長，能讓人產(chǎn)生幻覺，互相殘殺。”
阿依握緊青銅刀，刀身的紅光隱隱發(fā)亮：“是有人在故意破壞靈脈？”
話音剛落，空地上的尸體突然動了！黑色的草從尸體的眼眶里鉆出來，纏繞著形成一張模糊的臉，發(fā)出刺耳的尖笑：“找到你了……裂空刀的繼承者……”
“是怨骨的殘魂！”墨低喝一聲，將銀針射向草臉，“它附在腐心草上了！”
銀針穿透草臉，卻沒造成任何傷害。草臉突然分裂成無數(shù)張小臉，撲向三人！阿依揮刀劈砍，紅光閃過，草臉被劈成碎片，卻又立刻重組，像殺不死的鬼魅。
“它怕火！”阿古拉突然大喊，射出一支火箭（箭頭裹了松脂）?；鸺┻^草臉，燃起熊熊烈火，草臉發(fā)出凄厲的慘叫，黑色的汁液滴落在地上，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小洞。
阿依趁機沖過去，掌心的云雷紋亮起，將靈力灌注到刀身：“巴圖，用‘凈化’！”
紅光如潮水般涌出，籠罩住整片空地。腐心草在紅光中迅速枯萎，怨骨的殘魂發(fā)出最后一聲哀嚎，化作黑煙消散在空氣中。
空地上只剩下燒焦的尸體和黑色的草灰。阿依看著草灰下露出的靈脈節(jié)點（一塊嵌在土里的白色石頭），上面有個新鮮的傷口，像是被利器鑿開的。
“他們想挖斷靈脈?！蹦紫律?，撫摸著節(jié)點上的傷口，“幸好發(fā)現(xiàn)得早，還能補救?！?/p>
阿古拉撿起地上的一把青銅鑿，上面刻著祭祀集團的圖騰：“這些人真是瘋了，明知道打不過，還要來送死?！?/p>
阿依握緊青銅鑿，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她突然想起老祭司臨死前的眼神，那種瘋狂中帶著解脫的矛盾，或許這些殘黨也一樣，被邪祟的怨恨裹挾，早已沒了回頭路。
三、秋實之約
修復(fù)靈脈節(jié)點花了整整七天。阿依每天用靈血混合龍涎草汁澆灌傷口，掌心的云雷紋與節(jié)點共鳴，發(fā)出淡金色的光。墨則在周圍布下了“鎖靈陣”，用七根玄鐵針釘住方位，防止邪祟再次靠近。
夏祭如期舉行。通天鼓敲響的時候，整個彝山都在震顫，九顆夜明珠同時亮起，與祖靈廟的鎮(zhèn)族石遙相呼應(yīng)，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網(wǎng)，籠罩住整片山林。獵戶們跪在地上，對著光網(wǎng)叩拜，嘴里念著古老的祝詞，聲音虔誠而響亮。
“靈脈穩(wěn)了?！蹦驹诎⒁郎磉?，看著光網(wǎng)中流動的靈氣，“至少十年內(nèi)，不會再有邪祟敢靠近?！?/p>
阿竹舉著剛做好的糖人（這次是龍的形狀），興奮地跑來：“石叔說要請我們?nèi)ド侥_下做客，他家的米酒釀成了！”
秋分時，阿依和墨帶著阿竹去了山腳下的獵戶村。村子不大，十幾戶人家散落在溪邊，屋頂覆蓋著茅草，煙囪里飄著淡青色的煙，像幅淡淡的水墨畫。
石叔的婆娘是個爽朗的婦人，正在院子里曬栗子，見他們來，立刻端出米酒和烤肉：“嘗嘗這個，用山里的野葡萄釀的，甜著呢！”
米酒果然很甜，帶著果香，阿竹喝了半杯就臉紅了，抱著小石頭在院子里看雞打架。阿依和墨坐在屋檐下，聽石叔講山外的新鮮事——新商王又頒布了新法令，允許奴隸贖身，還在王畿開了學堂，連平民的孩子都能去讀書。
“聽說王畿的人都在學寫字，”石叔喝了口酒，“還有人來山里收草藥，說龍涎草在外面能換十石米呢！”
墨眼睛一亮：“我們可以種些龍涎草賣給他們，換些書和筆墨回來。阿竹想學認字，阿古拉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?！?/p>
阿依點頭，目光落在院子里的栗子樹上。栗子已經(jīng)熟了，裂開的殼里露出飽滿的果仁，像一顆顆棕色的珍珠。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王畿的街道上看到的繁華，那時的她從未想過，有一天能這樣安穩(wěn)地坐在陽光下，聽著風吹過樹葉的聲音，和朋友聊著未來的日子。
【巴圖：……冬天會下很大的雪。我們可以堆個雪人，像山魈的樣子?！?/p>
青銅刀的意念帶著笑意，阿依低頭看著刀鞘上的紅繩，金絲線在陽光下閃著光，像無數(shù)個細小的太陽。
離開獵戶村時，石叔給他們裝了滿滿一袋栗子和野葡萄。阿竹背著書包（石叔的婆娘用鹿皮縫的），里面裝著石叔兒子用過的課本，臉上的紅暈還沒退去。
走在回彝山的路上，夕陽把天空染成了金紅色。阿依回頭望去，獵戶村的炊煙與彝山的云霧連在一起，像條柔軟的絲帶，系著山里山外的世界。
四、冬雪守歲
彝山的冬天來得早，十一月就下了第一場雪。藥廬前的空地上積了厚厚的雪，像鋪了層白氈子。阿古拉正在掃雪，嘴里哼著新編的歌謠，唱的是夏祭的鼓聲和秋實的甜。
阿竹坐在火塘邊，用新?lián)Q來的筆墨寫字，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“彝山”“阿依”“墨”，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青銅刀。墨坐在她身邊，正在修訂丹方，火塘上的陶罐里煮著姜湯，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。
阿依站在祖靈廟前，看著青銅雕像上的積雪。刀靈衛(wèi)的眼眶里，夜明珠的光芒透過雪層，散發(fā)出柔和的光暈，像守望的眼睛。鎮(zhèn)族石在石臺上微微發(fā)亮，銀白色的光流順著靈脈蔓延，給整個彝山蓋上了層溫暖的薄被。
【巴圖：今年的靈脈很活躍。開春后，可以在黑風谷種些果樹?！?/p>
青銅刀的震顫帶著暖意，阿依摸了摸刀柄，掌心的云雷紋與刀身的紋路同時亮起，淡金色的光在她與刀之間流轉(zhuǎn)，像呼吸一樣自然。
除夕夜，藥廬前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。通天鼓被敲響，低沉的鼓聲傳遍彝山，與遠處獵戶村的鞭炮聲遙相呼應(yīng)。阿竹穿著新做的靛藍袍子，辮子上系著藍布條，正在給青銅雕像上香。阿古拉手里拿著木槌，有節(jié)奏地敲著鼓邊，臉上帶著虔誠的笑。墨煮了鍋肉粥，里面放了栗子和紅棗，香氣飄出老遠。
阿依坐在火堆旁，手里拿著塊木炭，在地上畫著什么。畫完后，她笑著招手：“你們看，像不像我們？”
地上畫著四個人影，一個舉著刀，一個背著藥囊，一個拿著弓箭，一個握著木匕首，旁邊還有把青銅刀和一尊小鼓，頭頂是圓圓的太陽，腳下是蜿蜒的靈脈。
“像！”阿竹蹲下來，用紅炭給人影畫上笑臉，“還要加上巴圖！”她在青銅刀的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狼頭（那是巴圖最喜歡的形態(tài)）。
墨和阿古拉也加入進來，用不同顏色的炭筆添上龍涎草、鎮(zhèn)族石、甚至還有山腳下的獵戶村?；鸲训墓饷⒄赵谒麄兡樕?，映出跳躍的光影，像每個人眼里閃爍的希望。
鐘聲敲響時，阿依抬頭望向夜空。星星比任何時候都亮，仿佛伸手就能摘到。她握緊身邊的青銅刀，刀身傳來安穩(wěn)的震顫，像朋友的心跳。
【巴圖：……新年快樂，阿依?！?/p>
“新年快樂，巴圖?！卑⒁垒p聲說，聲音被風吹散，卻清晰地傳到了心底。
遠處的靈脈在沉睡中呼吸，祖靈廟的壁畫在火光中閃爍，黑風谷的龍涎草在雪下積蓄力量。這個冬天，彝山?jīng)]有邪祟，沒有廝殺，只有溫暖的篝火，跳動的笑臉，和一段剛剛開始的、屬于他們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