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驚蟄來客
彝山的驚蟄總帶著三分濕意。昨夜一場春雨剛過,藥廬后的龍涎草抽出新綠,紫芽裹著水珠,在晨光里泛著瑩潤的光。阿依蹲在田埂上,指尖劃過草葉邊緣的鋸齒——這是她親手移栽的第三茬龍涎草,金邊比往年更寬,隱隱透著靈脈的銀輝。
“阿依姐!石叔說山下來了個奇怪的客人!”阿竹的聲音撞碎晨霧,小姑娘穿著新做的靛藍布裙,裙擺沾著泥點,手里還攥著半截沒吃完的粟米餅,“說認識你,還帶著把斷刀!”
阿依的指尖猛地一頓。斷刀?她心頭掠過一絲異樣,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。掌心的云雷紋早已淡如淺墨,只有在觸碰青銅刀時才會泛起微光,可此刻卻沒來由地發(fā)燙,像有團火在皮膚下游走。
“人在哪?”她快步往山門走,青銅刀在腰間輕輕震顫,刀鞘上的新紅繩(小石頭的妹妹編的)隨著腳步晃出細碎的影。這把刀已經(jīng)很久沒顯露出鋒芒,連巴圖的意念都變得慵懶,大多時候只在夜里發(fā)出淺淡的嗡鳴,像位沉湎往事的老者。
【巴圖:……是故人?!?/p>
刀身傳來一聲極輕的震顫,阿依的腳步頓了頓。故人?王畿來的?還是……她不敢深想,加快腳步穿過晨霧彌漫的竹林。
山門口的老槐樹下,果然站著個陌生的身影。那人穿著件洗得發(fā)白的皮袍,袖口磨出毛邊,背上背著個巨大的行囊,手里緊緊攥著半截斷刀——刀身漆黑,斷口處凝著暗紅的銹,赫然是祭祀集團特制的“骨刃”!
聽到腳步聲,那人緩緩轉(zhuǎn)過身。一張飽經(jīng)風(fēng)霜的臉,左眉骨上有道猙獰的疤痕,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頜,唯獨那雙眼睛,亮得像黑風(fēng)谷的夜明珠。
“阿依姑娘,別來無恙?”那人咧嘴一笑,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,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,“我是蒙,當年在地宮……你救過我半條命?!?/p>
阿依的呼吸驟然停滯。蒙?那個在地宮甬道里被饕餮咬斷左腿,卻拼死為她擋住追兵的奴隸?她記得他當時抱著塊青銅鏡,說要去換自由,后來便消失在亂軍里,所有人都以為他早已死在王畿的廢墟里。
“你的腿……”她目光落在他的左腿上。褲管空蕩蕩的,取而代之的是段粗糙的木肢,關(guān)節(jié)處纏著麻布,顯然走了很遠的路。
蒙低頭拍了拍木肢,發(fā)出“咚咚”的悶響:“托姑娘的福,撿了條命。倒是你,”他的目光落在阿依腰間的青銅刀上,斷眉微微挑起,“裂空刀還是這么精神?!?/p>
這時墨和阿古拉也聞訊趕來。墨的盲眼蒙著阿竹新繡的藍帕,帕上龍涎草的金線在晨光里閃閃爍爍,他側(cè)耳聽著蒙的聲息,指尖在藥囊上輕輕摩挲:“這位客人身上有尸腐味,還有……龍涎草的藥香?”
蒙聞言挑了挑眉,從行囊里掏出個油紙包遞過來:“墨大夫好靈的鼻子。這是王畿‘百草堂’的新藥膏,治腐骨的,我一路靠它吊著命?!彼D了頓,聲音沉了下去,“這次來,是有要事相告?!?/p>
阿依接過油紙包,指尖觸到包漿溫潤的油紙——是百草堂特制的防潮紙,去年小林回王畿探親時帶回來過。她示意阿古拉去燒水,自己則領(lǐng)著蒙往藥廬走,竹影在三人腳下織出晃動的網(wǎng)。
“祭祀集團的余孽,又鬧出動靜了?”阿依開門見山。這些年王畿雖太平,但偶爾有貨郎帶來消息,說南邊的深山里還有人在偷偷祭拜饕餮,只是沒成氣候,新商王派去的衛(wèi)兵幾次圍剿都撲了空。
蒙卻搖了搖頭,將斷刀放在藥廬的石桌上。斷刀與青銅刀隔桌相望,前者銹跡斑斑,后者瑩潤如新,像兩截被歲月劈開的時光?!氨饶歉悖彼麎旱吐曇?,疤痕在臉上繃出猙獰的弧度,“有人在找‘九竅玲瓏心’?!?/p>
“九竅玲瓏心?”阿竹端著茶水進來,聞言手一抖,熱水濺在桌面上,“先生講的古書上說,那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物……”
“不是神物,是邪物?!泵傻穆曇衾涞孟窈陲L(fēng)谷的雪,“三百年前被阿月大人封印在彝山深處,據(jù)說藏在‘隕星坑’里。上個月我在南邊集鎮(zhèn),撞見幾個穿黑袍的人在打聽它的下落,手里拿著的圖譜,畫的正是彝山的地形?!?/p>
墨正在給蒙的木肢換藥,聞言動作一頓:“黑袍?不是祭祀集團的皮甲?”
“不是?!泵晌丝跊鰵?,顯然木肢與皮肉連接處磨破了,“那些人袖口繡著銀蛇,說話帶著海腥味,不像是中原人士?!?/p>
海腥味?阿依的心頭猛地一沉。彝山深居內(nèi)陸,離最近的海岸線也有千里之遙,帶著海腥味的黑袍人……她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青銅刀,刀身傳來一陣急促的震顫,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劇烈。
【巴圖:……是‘鮫人’。三百年前幫著怨骨造孽的水族?!?/p>
刀身的嗡鳴撞得阿依指尖發(fā)麻。鮫人?她只在老先生的《山海圖》上見過,說那是住在南海的異族,能控水引浪,當年被阿月大人重創(chuàng)后便銷聲匿跡,怎么會突然出現(xiàn)在中原?
“他們還說了什么?”阿依追問,掌心的云雷紋燙得驚人,仿佛要燒穿皮膚。
蒙皺著眉回憶:“好像提到了‘血祭’,說要在谷雨那天打開隕星坑。還說……裂空刀的持有者,是最好的祭品?!?/p>
“胡說!”阿竹猛地站起來,木匕首“哐當”掉在地上,“阿依姐才不是祭品!”
阿依按住她的肩膀,目光落在石桌上的斷刀上。斷口處的暗紅銹跡在晨光里泛著詭異的光,像凝固的血。她突然想起黑風(fēng)谷的骨甕,想起老祭司臨死前的眼神,那些被邪祟蠱惑的人,眼底似乎都藏著同一種瘋狂——對力量的偏執(zhí),對毀滅的渴望。
“隕星坑在哪?”她問墨。老先生的《彝山地志》里提過這個地名,說在彝山最深處的迷霧林,終年被瘴氣籠罩,連山魈都不敢靠近。
墨的指尖在石桌上畫出地圖的輪廓,從祖靈廟往西南,繞過九個靈脈節(jié)點,最終停在一片空白處:“這里。姜師父的手札里說,隕星坑是上古隕石砸出來的深谷,底下連著靈脈的暗河,三百年前阿月大人用裂空刀劈開瘴氣,才封住了九竅玲瓏心?!?/p>
“那我們現(xiàn)在就去把它挖出來毀掉!”阿古拉攥緊了腰間的青銅匕首,那是阿依用黑風(fēng)谷的玄鐵給他打的,刃口還泛著寒光。
蒙卻搖了搖頭:“沒用。九竅玲瓏心必須用‘同源血’才能毀掉,也就是……裂空刀持有者的靈血?!彼聪虬⒁?,眼神復(fù)雜,“那些黑袍人就是算準了這一點,才敢打它的主意?!?/p>
藥廬里突然安靜下來,只有灶上的水“咕嘟”冒泡,水汽模糊了窗欞上的冰花。阿依看著青銅刀,刀身映著晨光,云雷紋里仿佛浮起阿月的影子——那位三百年前的刀主,是否也面臨過同樣的抉擇?
【巴圖:……去看看。】
青銅刀的震顫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,阿依深吸一口氣,指尖在刀鞘上輕輕一叩:“備好行囊,明日一早出發(fā)?!?/p>
二、迷霧初現(xiàn)
出發(fā)前夜,藥廬的燈亮到很晚。
墨在清點藥囊,把最好的金瘡藥和解毒丹都裝了進去,還特意帶上了姜老先生留下的“避瘴散”——用龍涎草和朱砂混合制成,能在瘴氣里支撐三個時辰。阿竹在給木箭涂毒,箭頭抹的是龍涎草的汁液,雖不致命,卻能讓野獸昏迷三天三夜。
阿依坐在火塘邊,仔細擦拭著青銅刀。刀身被磨得锃亮,能映出她眼角新生的細紋,云雷紋在火光里流轉(zhuǎn),像條蘇醒的銀蛇。蒙的斷刀就放在旁邊,斷口的銹跡被墨用艾草汁清洗過,露出底下刻著的小字——“囚”。
“這刀……”阿依指尖拂過那個字。
蒙正在用麻線加固木肢,聞言頭也不抬:“當年在祭祀集團當奴隸時,每個監(jiān)工都有一把。這把是玄的副手的,我從死人堆里撿的,想著總有一天能用它劈開牢籠?!彼D了頓,疤痕在火光里忽明忽暗,“后來在王畿街頭討飯,聽見有人說,彝山有位姑娘用青銅刀劈開了聚靈陣,我就知道,是你?!?/p>
阿依的動作停了停。她想起玄臨死前的眼神,那雙總是帶著算計的眼睛,最后竟盛滿了釋然?;蛟S每個活在祭祀集團陰影下的人,心底都藏著對光明的渴望,哪怕要用一生去交換。
“你怎么知道黑袍人的事?”她問。
“我在王畿碼頭扛活,”蒙的聲音低了下去,“那些黑袍人租了艘船,夜里在船艙里祭拜饕餮,還說要找‘心’來復(fù)活什么‘大人’。我偷偷聽了半宿,被發(fā)現(xiàn)了,一路被追殺到這里?!彼嗣脊堑陌毯?,“這傷就是被他們的毒箭劃的,要不是身上帶著百草堂的藥膏,早就爛成一攤泥了?!?/p>
阿竹端著剛烤好的麥餅進來,聞言咬著餅含糊不清地說:“鮫人不是住在海里嗎?怎么會跑到山里來?”
“誰知道呢,”蒙接過麥餅,掰了一半遞給阿古拉,“說不定是被什么東西引來的。墨大夫,您說那九竅玲瓏心,真有那么神?”
墨正在用玄鐵針修補蒙的皮袍,聞言沉吟道:“姜師父的手札里說,那是靈脈與邪祟交融的怪物,能吸人精血,也能治死人。當年阿月大人沒毀掉它,是怕它炸開后污染整條靈脈,才用裂空刀的靈力封印在隕星坑?!彼芽p好的皮袍遞過去,“你們明天穿過迷霧林時,記得用靈脈泉水浸濕頭巾,瘴氣里有‘蝕心蟲’,會順著口鼻鉆進腦子里?!?/p>
夜深時,眾人陸續(xù)睡去。阿依卻毫無睡意,抱著青銅刀坐在火塘邊?;鹦青枧咀黜?,映著刀身的云雷紋,恍惚間竟看到無數(shù)張臉——姜老先生的,玄的,老祭司的,還有那些死在聚靈陣前的奴隸的。
【巴圖:……別擔(dān)心?!?/p>
青銅刀傳來一陣溫和的震顫,阿依低頭看著刀身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云雷紋的交匯處,竟多出個細小的符號,像只展翅的鳥。她記得在祖靈廟的壁畫上見過這個符號,阿古拉說那是彝族的“引路鳥”,能在迷霧中找到方向。
“你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,對嗎?”她輕聲問。
刀身沒有回應(yīng),只有極輕的嗡鳴,像在嘆息,又像在應(yīng)和。
第二日天剛蒙蒙亮,五人便出發(fā)了。蒙雖只有一條腿,走得卻比常人穩(wěn),木肢敲在石板路上,發(fā)出“篤篤”的聲響,像在給隊伍打拍子。阿古拉背著弓箭走在最前面,腰間掛著石叔給的“驚鳥鈴”,據(jù)說能驅(qū)散迷霧林的毒蛇。
穿過熟悉的梯田時,阿依回頭望了一眼。藥廬的煙囪正冒著裊裊炊煙,學(xué)堂的孩子們在誦讀《詩經(jīng)》,聲音清越得像山澗的泉水。老先生站在槐樹下,手里拄著那根嵌著鎮(zhèn)族石碎片的竹杖,遙遙朝他們揮手。
“會回來的?!卑⒁涝谛睦锬?,轉(zhuǎn)身跟著隊伍走進了通往迷霧林的山谷。
谷口的風(fēng)突然變得陰冷,帶著股咸腥味,與彝山慣有的松脂香格格不入。阿古拉的驚鳥鈴“叮鈴”作響,聲音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,像被什么東西捂住了嘴。
“小心,”蒙握緊了斷刀,“這味道……和黑袍人的船帆味一樣?!?/p>
阿依的掌心云雷紋再次發(fā)燙,青銅刀在鞘里躁動起來,刀身的紅光透過布鞘滲出來,在地面投下細碎的影。前方的迷霧越來越濃,能見度不足三尺,連晨光都被染成了灰紫色。
【巴圖:……左邊有東西。】
阿依猛地拔刀,紅光如電劈開迷霧——只見左側(cè)的樹干上,掛著十幾具干癟的尸體,都是些山外的獵戶,喉嚨處有兩個細小的血洞,尸體周圍的草葉都變成了黑紫色。
“是鮫人干的。”蒙的聲音發(fā)顫,“他們用毒針殺人,再吸干精血……這是在祭祀?!?/p>
阿竹捂住嘴,強忍著才沒吐出來。墨蹲下身,指尖拂過尸體旁的黑草:“是‘腐心草’,但比黑風(fēng)谷的更毒,根須已經(jīng)扎進了靈脈的支流。”
阿依的臉色沉了下去。腐心草只有在靈脈被污染時才會瘋長,這些鮫人不僅要找九竅玲瓏心,還要毀掉彝山的靈脈!她舉起青銅刀,紅光再次暴漲,劈開眼前的濃霧:“加快速度,必須在他們動手前趕到隕星坑!”
隊伍繼續(xù)深入,迷霧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。偶爾能看到被吸干精血的野獸尸體,死狀與獵戶如出一轍,連最兇猛的黑熊都沒能幸免。阿古拉的驚鳥鈴響得越來越急,竹箭始終搭在弦上,箭頭的龍涎草汁液在迷霧里泛著瑩潤的光。
走了約莫兩個時辰,前方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歌聲。那聲音細軟如絲,像無數(shù)個女人在耳邊低語,聽得人骨頭縫都發(fā)酥。阿竹的腳步晃了晃,眼神瞬間變得迷茫,竟朝著聲音來源走去。
“別聽!”墨立刻掏出艾草煙,點燃后塞進阿竹嘴里,“是鮫人的‘迷魂歌’,能讓人自投羅網(wǎng)!”
艾草的辛辣味嗆得阿竹猛地咳嗽,眼神瞬間清明:“好……好可怕,我剛才好像看到了我爹娘……”
蒙的臉色也很難看,他掏出塊布巾,用靈脈泉水浸濕后捂住口鼻:“他們就在前面,這歌聲是陷阱。”
阿依握緊青銅刀,刀身的紅光越來越盛,幾乎要將布鞘燒穿。她能感覺到,前方不遠處有股強大的邪祟氣息,比怨骨的殘魂更陰冷,比饕餮的涎水更粘稠,像團化不開的墨,正一點點侵蝕著靈脈的光澤。
【巴圖:……快到了?!?/p>
青銅刀的震顫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,阿依深吸一口氣,對著身后的人低喝:“跟緊我,別掉隊!”
紅光如利箭般射向迷霧深處,劈開一條通路。阿依帶頭沖了進去,青銅刀的嗡鳴與遠處的歌聲撞在一起,發(fā)出刺耳的尖嘯,迷霧仿佛被煮沸的水,翻騰著退向兩側(cè)。
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——
一片巨大的山谷出現(xiàn)在眼前,谷底深不見底,繚繞著灰紫色的瘴氣,隱約能看到底下流淌的暗河,泛著詭異的銀光。谷中央的巨石上,站著十幾個黑袍人,袖口的銀蛇在瘴氣里閃著冷光。
而在巨石頂端,赫然擺著個半開的石匣,匣子里跳動著一顆拳頭大小的“心”——通體漆黑,表面布滿孔洞,正隨著暗河的流動微微搏動,每一次跳動,都有無數(shù)細小的黑絲順著瘴氣往上爬。
九竅玲瓏心!
“抓住她!”黑袍人里有人喊道,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刮過石頭。十幾個黑袍人同時轉(zhuǎn)身,兜帽下露出青灰色的皮膚,嘴角裂到耳根,露出細密的尖牙。
阿依的瞳孔驟然收縮。這根本不是人!是鮫人!他們的雙腿上還覆蓋著細密的鱗片,腳趾間連著半透明的蹼,顯然剛從水里上來。
“保護阿依姑娘!”蒙大喊著揮起斷刀,木肢在地上一頓,整個人騰空而起,斷刀帶著風(fēng)聲劈向最前面的鮫人。
阿古拉的箭也應(yīng)聲射出,龍涎草汁液在箭頭上炸開,化作紫色的霧,嗆得鮫人連連后退。墨趁機掏出銀針,指尖輕彈,銀針如流星般扎向鮫人的關(guān)節(jié),精準地釘住了他們鱗片的縫隙。
阿竹則撿起地上的石頭,用力砸向石匣——她記得墨說過,九竅玲瓏心怕震。
混亂中,阿依握緊青銅刀,掌心的云雷紋與刀身的紅光融為一體。她能感覺到靈脈在悲鳴,暗河的水流正被黑絲一點點染成墨色。那些黑絲順著水流蔓延,所過之處,暗河兩岸的草木瞬間枯萎,連堅硬的巖石都開始剝落,露出底下黑漆漆的腐土。
“阿依!用凈化咒!”墨的聲音穿透廝殺聲,他正被三個鮫人圍攻,銀針用完了,只能用隨身攜帶的藥杵抵擋,藍布帕早已被血浸透,“九竅玲瓏心在吸收靈脈!”
阿依猛地沖向巨石,青銅刀在她手中化作一道紅光,劈開迎面撲來的鮫人。這些水族的鱗片堅硬如鐵,普通的刀劍根本無法穿透,但青銅刀的紅光卻能輕易切開縫隙,帶著靈脈之力的刀刃觸到鱗片,立刻騰起白煙,發(fā)出“滋滋”的灼燒聲。
【巴圖:刺它的鰓!】
刀身的意念帶著指引,阿依的目光落在鮫人脖頸兩側(cè)的鰓裂上——那里沒有鱗片,只有一層薄薄的膜,正隨著呼吸開合。她腳尖在巖壁上一點,身體騰空翻轉(zhuǎn),青銅刀精準地刺入最近一個鮫人的鰓裂!
“嘶——”鮫人發(fā)出刺耳的尖叫,青灰色的皮膚迅速干癟,像被抽走了所有水分,眨眼間就變成了一截枯木,散落在瘴氣里。
“有效!”阿古拉大喊,立刻調(diào)整弓箭角度,將涂滿龍涎草汁液的箭頭射向鮫人的鰓裂。紫霧彌漫中,又有兩個鮫人倒了下去。
蒙的斷刀雖然不如青銅刀鋒利,但他的招式狠辣,專挑鮫人沒有鱗片的關(guān)節(jié)下手。木肢在地上支撐著,上半身卻靈活得像猴子,斷刀劈砍間,竟也逼退了兩個鮫人。
阿竹則趁機爬上巨石,她想起墨說過,九竅玲瓏心的孔洞是它的弱點,便掏出隨身攜帶的藥粉(龍涎草混合朱砂),一把撒進石匣里。
“嗡——”九竅玲瓏心突然發(fā)出劇烈的震顫,漆黑的表面浮現(xiàn)出無數(shù)張痛苦的臉,像是被封印的怨靈在掙扎。石匣周圍的瘴氣瞬間翻涌,形成無數(shù)只鬼爪,朝著阿竹抓去!
“小心!”阿依剛好沖到巨石下,見狀立刻揮刀上劈,紅光將鬼爪劈得粉碎,“快下來!”
阿竹被氣浪掀得踉蹌后退,險些從巨石上摔下去。她死死抓住石匣邊緣,卻看到九竅玲瓏心表面的孔洞里,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,像血,又像融化的鐵水,順著石匣往下流淌,滴落在暗河里,激起一圈圈黑色的漣漪。
“它在醒過來!”蒙的聲音帶著驚恐,他剛解決掉最后一個鮫人,木肢卻被暗河的黑水濺到,瞬間冒出黑煙,“這水有毒!”
墨立刻掏出個陶罐,將里面的靈脈泉水潑向蒙的木肢。泉水觸到黑煙,發(fā)出“滋滋”的聲響,竟將毒素壓制了下去?!笆切八畹亩疽?!”他大喊,“千萬別碰暗河的水!”
阿依此刻已經(jīng)爬上巨石,青銅刀的紅光籠罩著石匣,九竅玲瓏心的搏動越來越快,表面的黑絲像活物般扭動,試圖纏繞上刀身。她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心竅里傳來,仿佛要將她的靈力連同靈魂一起吸進去。
“阿依姐,用你的血!”阿竹趴在巨石邊緣,手里舉著阿依的匕首——那是剛才混戰(zhàn)中掉落的,“蒙大哥說同源血能毀掉它!”
阿依的掌心云雷紋燙得驚人,青銅刀的震顫也越來越急。她看著九竅玲瓏心表面浮現(xiàn)的怨靈臉,突然認出其中一張——是三百年前被怨骨吞噬的彝族長老,壁畫上見過他的畫像。這些怨靈被困在邪物里,日夜承受著被吸食精血的痛苦,而她,或許是唯一能讓他們解脫的人。
“巴圖,準備好了嗎?”她輕聲問。
【巴圖:……隨時。】
青銅刀的嗡鳴化作一聲長嘯,紅光暴漲,幾乎要撕裂瘴氣。阿依沒有絲毫猶豫,抓起匕首劃破掌心,鮮血立刻涌出,滴落在九竅玲瓏心的表面。
“滋——”
鮮血與邪物接觸的瞬間,騰起刺目的金光。九竅玲瓏心發(fā)出凄厲的尖嘯,表面的黑絲迅速燃燒,那些怨靈的臉在金光中漸漸舒展,露出解脫的笑容,化作點點熒光,消散在瘴氣里。
“不——!”暗河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怒吼,聲音蒼老而陰冷,像有什么沉睡的怪物被驚醒。黑水翻涌,一只巨大的爪子從河底伸出,爪尖閃爍著寒光,直撲阿依而來!
“是鮫人王!”蒙大喊,他認出那爪子上戴著的銀蛇戒指——正是黑袍人首領(lǐng)手上的那枚,“三百年前被阿月大人打斷了一只爪,躲在暗河里療傷!”
阿依的目光落在那只爪子上,青銅刀的紅光自動護住她的周身。她能感覺到,這只爪子里蘊含的邪祟之力,比所有鮫人加起來還要強大,甚至隱隱超過了當年的怨骨殘魂。
【巴圖:用裂空斬!】
刀身的意念帶著決絕,阿依握緊青銅刀,掌心的鮮血順著刀身流淌,與云雷紋融為一體。三百年前阿月劈開山洪的畫面突然浮現(xiàn)在腦海,壁畫上的刀光與眼前的紅光重疊,形成一道橫貫天地的光刃!
“裂——空——!”
她用盡全身力氣揮刀而下,紅光如瀑布般傾瀉,劈開翻涌的黑水,斬斷撲來的巨爪,直刺暗河深處!
“嗷——!”
暗河里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,黑水劇烈翻涌,無數(shù)鮫人尸體從河底浮起,很快又被金光燒成灰燼。九竅玲瓏心在石匣里徹底炸開,化作無數(shù)光點,融入暗河的水流中,那些被污染的黑水迅速褪去墨色,重新變得清澈,映出瘴氣散去后露出的藍天白云。
金光漸漸平息,青銅刀的紅光也淡了下去,變回溫潤的瑩白。阿依癱坐在巨石上,掌心的傷口已經(jīng)結(jié)痂,云雷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,像枚活的圖騰,在皮膚下輕輕搏動。
“阿依姐!”阿竹爬上來抱住她,眼淚混著汗水滾落,“你沒事太好了!”
墨和蒙也走上巨石,兩人都受了傷,但眼神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。暗河的水流恢復(fù)了清澈,順著靈脈的支流蜿蜒而去,滋養(yǎng)著干涸的土地,那些枯萎的草木竟重新抽出了綠芽。
“結(jié)束了?”阿古拉站在巨石邊緣,看著漸漸散去的瘴氣,聲音還有些發(fā)顫。
阿依低頭看著掌心的云雷紋,那里還殘留著裂空斬的余溫。她知道,有些戰(zhàn)斗或許會結(jié)束,但守護永遠不會停止。就像這彝山的靈脈,經(jīng)歷過污染,卻總能在絕境中重生,因為總有人愿意用鮮血和信念,為它筑起防線。
【巴圖:……回家。】
青銅刀的震顫帶著疲憊,卻也帶著溫暖。阿依笑了,握緊刀身,對著伙伴們說:“走,我們回家。老先生還等著我們給他帶王畿的槐花糕呢?!?/p>
五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迷霧林的出口,身后是重新變得清澈的暗河,和隨風(fēng)搖曳的新綠。隕星坑的瘴氣徹底散去,露出底下鑲嵌的無數(shù)瑩白石頭,像星星落在了谷底,那是九竅玲瓏心炸開后留下的靈脈結(jié)晶,永遠守護著這片土地的安寧。
山門口的老槐樹下,老先生還拄著竹杖在等,學(xué)堂的孩子們已經(jīng)放學(xué),正圍著他聽故事??吹桨⒁赖热说纳碛?,孩子們立刻歡呼著跑過來,手里舉著剛畫好的畫——畫上有把青銅刀,刀光劈開黑霧,后面跟著四個模糊的人影,像英雄,又像家人。
阿依的眼眶有些發(fā)熱,她低頭看著掌心的云雷紋,在夕陽的映照下,泛著柔和的金光。這道印記,或許永遠不會消失了,它會像彝山的靈脈一樣,陪著她,陪著這里的人,走過一個又一個春秋,見證一代又一代的守護與傳承。
而青銅刀,又恢復(fù)了往日的平靜,靜靜躺在阿依的腰間,刀鞘上的紅繩在晚風(fēng)中輕輕晃動,像在訴說著一個關(guān)于故人與新途的故事,未完待續(xù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