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秋之后,天氣漸漸涼了,院里家家戶戶都開始囤煤球。大雜院的角落里堆了個煤球山,黑乎乎的,像座小丘。按理說,煤球是按人頭分的,一家一堆,可王淑琴總覺得自家的煤球比別人家的少,心里老大不樂意。
這天早上,蔡金花正在院里篩煤球,把碎煤渣篩出來留著引火。王淑琴蹲在自家煤堆前,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蔡金花家的煤堆,越看越覺得不對勁。
“金花,你家這煤球咋這么多?”王淑琴走過來,語氣酸溜溜的,“我瞅著比我家的多了一小半呢?!?/p>
蔡金花手里的篩子頓了頓:“不能吧?都是按人頭分的,你家三口人,我家也是三口人,咋會比你家多?”
“咋不會?”王淑琴湊到蔡金花家煤堆前,用手扒拉著,“你看你這煤球,個個都溜圓,沒幾個碎的。我家那堆,碎渣子比煤球還多!”
“那可能是分煤球的時候沒拌勻?!辈探鸹]當回事,“碎渣子曬曬也能燒,就是不經燒?!?/p>
“我看不是沒拌勻,是有人手腳不干凈,多拿了!”王淑琴的聲音陡然拔高,眼睛瞪得溜圓,“我昨兒半夜起夜,瞧見有人在煤堆這兒鬼鬼祟祟的,當時沒在意,現(xiàn)在看來,肯定是你家李衛(wèi)國!”
蔡金花的火氣“騰”地就上來了:“王淑琴你說話講點良心!我家衛(wèi)國是那樣的人嗎?他每天在廠里累死累活,哪有功夫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?”
“那可不一定!”王淑琴梗著脖子,“誰不愛占便宜?你家最近買了縫紉機,又給孩子做新衣裳,指不定就是靠偷煤球省出來的錢!”
“你放屁!”蔡金花把篩子往地上一摔,煤渣子濺了一地,“我家的錢是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,是衛(wèi)國流著汗掙出來的,不是偷來的!你少在這兒血口噴人!”
“我血口噴人?”王淑琴也來了勁,“你敢說你家沒多拿煤球?我現(xiàn)在就去居委會告你們去!”
“告就告!我怕你不成!”蔡金花擼起袖子,一副要打架的樣子。
院里的人又被驚動了。張大爺?shù)鹬鵁煷佔映鰜恚欀紗枺骸坝终α??這煤堆礙著你們啥了?”
“張大爺,您來評評理!”王淑琴拉著張大爺?shù)母觳?,“蔡金花家多拿了煤球,還不承認!”
蔡金花氣得臉通紅:“張大爺,您別聽她胡說!我家煤球跟她家的一樣多!”
“一樣多?”王淑琴指著兩家的煤堆,“您瞅瞅,她家的堆得比我家的高半尺!這還叫一樣多?”
張大爺瞇著眼睛看了看,還真像王淑琴說的那樣。他皺著眉問蔡金花:“金花,這到底咋回事?”
蔡金花心里也犯嘀咕,明明分煤球的時候是一樣多的,咋會突然變多了?她突然想起昨天下午,李衛(wèi)國下班回來,說廠里發(fā)了點福利,是幾筐煤球,他順手就倒在自家煤堆上了。
“張大爺,是這么回事?!辈探鸹ㄚs緊解釋,“這煤球不是分的,是衛(wèi)國廠里發(fā)的福利,他昨天倒在這兒的?!?/p>
“廠里發(fā)的?”王淑琴撇撇嘴,“我咋沒聽說哪個廠發(fā)煤球當福利?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!”
“是真的!”蔡金花急道,“衛(wèi)國在機床廠上班,他們廠這個月超額完成任務,廠長說給職工發(fā)點煤球當獎勵。不信您問衛(wèi)國!”
“問他?他肯定幫著你說話!”王淑琴根本不信。
正說著,李衛(wèi)國推著自行車進了院,剛從廠里回來??吹皆豪锏年囌?,他心里咯噔一下,問:“咋了這是?”
蔡金花把事情跟他說了。李衛(wèi)國皺著眉,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:“這是廠里發(fā)的領煤證明,上面蓋著廠章呢。王淑琴,你自己看!”
王淑琴接過紙條,瞇著眼睛看了半天,上面果然寫著“機床廠獎勵職工煤球五十斤”,蓋著鮮紅的廠章。她的臉“唰”地紅了,把紙條往李衛(wèi)國手里一塞,訕訕地說:“原來是這樣啊……我還以為……”
“以為我們偷煤球?”李衛(wèi)國的語氣不太好,“王淑琴,我們家雖然不富裕,但還不至于干這種事。以后說話前,能不能先動動腦子?”
王淑琴的頭垂得更低了,嘴里嘟囔著: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就是看著煤球少,心里著急……”
張大爺嘆了口氣:“行了,誤會解開了就好。淑琴啊,以后可別這么毛毛躁躁的,冤枉了好人?!?/p>
“知道了張大爺?!蓖跏缜俚椭^,灰溜溜地回了屋。
蔡金花看著她的背影,心里五味雜陳。她知道王淑琴日子過得緊巴,一家三口干嚼咸菜的日子不是沒見過,可再難也不能這么疑神疑鬼的。
李衛(wèi)國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別跟她計較了。她家那口子身體不好,常年吃藥,日子過得不容易。”
蔡金花點點頭:“我知道。就是覺得心里不得勁?!?/p>
“別想了?!崩钚l(wèi)國笑了笑,“晚上我給你做紅燒肉,給你補補?!?/p>
蔡金花被他逗笑了:“就你?做的紅燒肉能吃嗎?”
“咋不能吃?”李衛(wèi)國不服氣,“上次我做的,你不還吃了兩大碗?”
兩人說說笑笑地回了屋,院里的煤堆靜靜地堆在角落里,黑乎乎的,卻好像也染上了點煙火氣的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