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的雨來得又急又猛。楚夏夏站在程宅書房的窗前,望著外面被雨水模糊的景色,手中的茶杯已經(jīng)涼了。
自從那次記者會后,她和程曜的關(guān)系進(jìn)入一種奇怪的平衡——比合約親密,卻又比真實夫妻疏遠(yuǎn)。程曜依然忙碌,但總會抽時間陪她討論農(nóng)業(yè)項目;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,卻各自小心翼翼地避開某些話題。
"少夫人,您的茶。"管家輕聲放下茶壺。
楚夏夏回過神:"謝謝。程雪呢?"
"二小姐在琴房。"管家猶豫了一下,"她說...有東西想給您看。"
楚夏夏挑眉。這半年來,她和程雪的關(guān)系時好時壞。程雪不再公開敵視她,但偶爾還是會冷嘲熱諷。
琴房門虛掩著,楚夏夏敲門無人應(yīng)答,便推門而入。程雪不在,但鋼琴上放著一個打開的文件夾,標(biāo)簽寫著"晨曦計劃"。
楚夏夏本想離開,卻瞥見文件上一個熟悉的名字——楊柳鄉(xiāng),她的家鄉(xiāng)。好奇心驅(qū)使她走近查看。
文件里是一份資助名單,記錄著程氏集團多年來資助的貧困學(xué)生。令她震驚的是,名單上近三分之一來自她家鄉(xiāng),最早的可追溯到十年前。翻到最新一頁,她看到了表妹林小雨的名字——全額資助,從初中到大學(xué)。
手指不受控制地發(fā)抖。小雨去年確實獲得了神秘資助,全家人都以為是政府項目...
"哦,你看到了?"
程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,楚夏夏猛地轉(zhuǎn)身。程雪倚在門框上,表情玩味。
"這是什么?"楚夏夏聲音發(fā)緊。
"我哥的'晨曦計劃'啊。"程雪走進(jìn)來,隨手翻著文件,"資助貧困學(xué)生十幾年了,特別偏愛某個小鄉(xiāng)村...巧合的是,那里正好是你的家鄉(xiāng)。"
楚夏夏胸口發(fā)悶:"程曜...早就知道我?"
"誰知道呢?"程雪聳肩,"也許他早就調(diào)查過你,也許只是巧合。不過..."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楚夏夏一眼,"我哥向來不做沒目的的事。"
雨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。楚夏夏想起程曜在集市上"偶遇"她時的眼神,想起他提出協(xié)議時的干脆利落,想起他對她家鄉(xiāng)項目的特別關(guān)注...
一切都有了解釋。
"謝謝分享。"她強自鎮(zhèn)定地放下文件,轉(zhuǎn)身離開。
回到房間,楚夏夏機械地收拾行李。腦海中不斷閃回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——程曜對她的溫柔,對她的鼓勵,對她家鄉(xiāng)的幫助...全是設(shè)計好的嗎?從一開始,她就是被憐憫的對象?
手機震動,是程曜的信息:「晚上回家吃飯,有驚喜給你?!?/p>
楚夏夏盯著屏幕,淚水模糊了視線。什么驚喜?告訴她他一直暗中資助她的鄉(xiāng)親?還是準(zhǔn)備攤牌結(jié)束這場可笑的婚姻?
窗外雨越下越大,雷聲轟鳴。楚夏夏加快收拾速度,只想在程曜回來前離開。她可以接受合約婚姻,可以接受他不愛她,但不能接受從頭到尾的欺騙和施舍。
"少夫人?"管家敲門,"程總提前回來了,在樓下等您。"
楚夏夏擦干眼淚:"告訴他...我馬上下去。"
客廳里,程曜站在窗邊,手里拿著一個小巧的絲絨盒子。聽到腳步聲,他轉(zhuǎn)過身,嘴角帶著罕見的微笑:"夏夏,我..."
他的笑容凝固了——楚夏夏拎著行李箱,雙眼通紅。
"你要去哪?"程曜聲音驟冷。
"回家。"楚夏夏直視他,"真正的家。"
程曜放下盒子:"發(fā)生了什么?"
"晨曦計劃。"楚夏夏艱難地吐出這四個字,"我表妹林小雨,還有那么多鄉(xiāng)親...你早就調(diào)查過我,是不是?"
程曜眉頭緊鎖:"我不明白..."
"別裝了!"楚夏夏突然提高聲音,"從一開始就是場騙局!你假裝偶遇,假裝需要假結(jié)婚,其實就是為了...為了什么?可憐我?滿足你的救世主情結(jié)?"
程曜臉色陰沉:"誰告訴你這些的?"
"重要嗎?"楚夏夏苦笑,"重要的是,我不需要你的憐憫。合約到此為止,違約金我會想辦法還你。"
她拖著行李箱往外走,程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:"夏夏,你誤會了。"
"誤會什么?"楚夏夏甩開他的手,"你沒資助我家鄉(xiāng)?沒調(diào)查過我背景?"
程曜沉默了一瞬:"資助是真的,但..."
"夠了!"楚夏夏打斷他,"我寧愿你從來沒遇見我!"
這句話像利劍刺穿空氣。程曜瞳孔驟縮,仿佛被擊中要害。
"讓開。"楚夏夏推開他,沖向大門。
程曜沒有阻攔,只是在她身后說:"至少等雨停。"
楚夏夏頭也不回地走進(jìn)暴雨中。雨水瞬間打濕了她的衣衫,冰冷刺骨。她沒有叫車,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,淚水與雨水混在一起。
不知走了多久,一輛黑色轎車緩緩跟上來,車窗降下,程曜的聲音傳來:"上車,我送你。"
楚夏夏加快腳步。轎車?yán)^續(xù)跟著,程曜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:"至少拿把傘!"
"不需要你的施舍!"楚夏夏回頭喊道。
就在這時,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傳來。楚夏夏轉(zhuǎn)頭看去——馬路對面,一個小男孩的玩具球滾到了路中央,孩子正追著球跑向車道,而一輛摩托車正疾馳而來。
一切仿佛慢動作。楚夏夏扔下行李,沖向馬路:"小心!"
刺目的車燈,尖銳的剎車聲,然后是劇烈的疼痛。楚夏夏感到自己被重重撞上,世界天旋地轉(zhuǎn),最后映入眼簾的是程曜驚恐萬分的臉...
消毒水的氣味。這是楚夏夏恢復(fù)意識后的第一個感覺。她試圖睜開眼睛,卻發(fā)現(xiàn)眼皮沉重如鉛。
"醫(yī)生!她手指動了!"一個熟悉的聲音激動地喊道,是程雪。
紛亂的腳步聲,有人在檢查她的瞳孔,測量她的脈搏。
"情況穩(wěn)定了,但還需要觀察。"陌生的男聲,"程總,您太太很堅強。"
"她什么時候能醒?"程曜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認(rèn)不出來。
"可能很快,也可能..."
楚夏夏再次沉入黑暗。
第二次醒來時,病房里安靜許多。她艱難地睜開眼,映入眼簾的是蒼白的天花板和輸液架。稍微轉(zhuǎn)頭,看到程曜趴在床邊睡著了,西裝皺巴巴的,眼下是深重的青黑。
她想抬手,卻發(fā)現(xiàn)全身疼痛難忍,忍不住輕哼一聲。
程曜立刻驚醒,看到她睜著眼,瞬間紅了眼眶:"夏夏..."
楚夏夏想說話,卻發(fā)現(xiàn)喉嚨干澀得發(fā)不出聲音。程曜連忙拿來棉簽沾水濕潤她的嘴唇:"別急,慢慢來。"
"孩子...沒事吧?"她艱難地擠出幾個字。
程曜點頭:"沒事,你救了他。他父母每天都來醫(yī)院等你醒來。"
楚夏夏微微笑了,隨即想起雨中的爭吵,笑容消失。
程曜似乎看出她的想法:"別想那些,先養(yǎng)傷。"
但楚夏夏固執(zhí)地看著他,眼中滿是疑問。
程曜長嘆一聲:"晨曦計劃是我母親創(chuàng)建的。她去世前囑咐我繼續(xù)幫助貧困學(xué)生,特別是她家鄉(xiāng)的...也就是楊柳鄉(xiāng)。"
楚夏夏驚訝地睜大眼睛。
"我確實在簽協(xié)議前調(diào)查過你,"程曜坦白,"但資助你家鄉(xiāng)和你表妹,純粹是巧合。我甚至不知道你們的關(guān)系,直到你剛才提起..."
他握住楚夏夏的手:"夏夏,我承認(rèn)開始是場交易。但這半年...早已不一樣了。"
楚夏夏想抽回手,卻無力動彈。她別過臉,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。
"我知道你現(xiàn)在不信我。"程曜聲音低沉,"沒關(guān)系,我會用行動證明。但求你...別拿自己的生命冒險了。"
門被輕輕推開,程雪探頭進(jìn)來:"哥,醫(yī)生要...哦!夏夏醒了!"她沖進(jìn)來,難得地露出真誠的喜悅,"謝天謝地!你知道你昏迷了三天嗎?我哥都快瘋了!"
程曜警告地看了妹妹一眼,但程雪不管不顧:"夏夏,對不起!是我故意讓你看到文件的,我想...想測試你是不是真的愛我哥..."
"程雪!"程曜厲聲喝止。
楚夏夏震驚地看著程雪。這個惡作劇差點要了她的命!
"我知道我錯了!"程雪哭著說,"看到你被撞飛的那一刻,我...我..."她泣不成聲。
醫(yī)生和護(hù)士聞訊趕來,要求家屬暫時離開。程曜臨走前,輕輕吻了吻楚夏夏的額頭:"我就在門外。任何時候你需要我,我都在。"
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模糊的夢。楚夏夏時而清醒時而昏睡,每次醒來都能看到程曜守在身邊。他幫她擦臉,喂水,讀新聞,甚至笨拙地給她梳頭發(fā)。
一周后,楚夏夏終于能坐起來了。醫(yī)生說她很幸運,只有左腿骨折和輕微腦震蕩,康復(fù)后不會留下后遺癥。
"你該回去工作了。"看著程曜憔悴的臉,楚夏夏忍不住說。
程曜搖頭:"公司有林薇。"
"農(nóng)業(yè)項目..."
"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做。"
楚夏夏無奈:"你這樣守著,我壓力很大。"
程曜沉默片刻:"那讓我為你做件事,什么都行。"
楚夏夏想了想:"我想吃我媽做的紅燒肉。"
程曜二話不說拿起手機。第二天,楚夏夏的父母風(fēng)塵仆仆地出現(xiàn)在病房,媽媽手里還捧著保溫桶。
"閨女!"媽媽一進(jìn)門就哭了,"嚇?biāo)缷屃耍?
爸爸也紅了眼眶,緊緊握住她的手。楚夏夏這才知道,程曜不僅連夜派人接來她父母,還安排好了他們在城里的住宿。
"小程這孩子不錯。"趁程曜出去接電話,媽媽小聲說,"三天三夜沒合眼守著你,醫(yī)生都趕不走。"
楚夏夏低頭喝湯,掩飾內(nèi)心的波動。
晚上,父母回去休息后,程曜推著輪椅帶楚夏夏到病房外的陽臺上透氣。夜風(fēng)輕柔,星光點點。
"為什么?"楚夏夏突然問。
程曜蹲下身,與她平視:"什么為什么?"
"為什么對我這么好?"楚夏夏直視他的眼睛,"即使我誤會你,罵你,你依然..."
程曜輕輕握住她的手:"因為我愛你,夏夏。"
這簡單的五個字,讓楚夏夏心跳停滯。程曜從不說空話,他既然說出口,就一定是真的。
"從什么時候..."她聲音發(fā)顫。
"不知道。"程曜誠實地說,"也許是看到你為奶奶擦汗的那一刻,也許是你為我辯護(hù)的那天,或者是更早...等我意識到時,已經(jīng)無法想象沒有你的生活了。"
楚夏夏淚如雨下。程曜輕輕擦去她的淚水:"別哭,對傷口不好。"
"我...我也..."楚夏夏哽咽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。
程曜將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:"不用說,我知道。你沖出去救那個孩子時的眼神,已經(jīng)說明了一切。"
月光下,兩人靜靜相擁。這一次,沒有誤會,沒有合約,只有兩顆終于坦誠相對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