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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遇而 櫟野 164582 字 2025-08-19 08:09: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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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星期后,因校領(lǐng)導(dǎo)一項旨在“狠抓基礎(chǔ)、提升效率”的新舉措,對高三年級各班開始實施每日的默寫抽查??颇坑赡昙壷魅魏透敝魅螞Q定,旨在檢驗前一天知識的瞬時掌握度。更關(guān)鍵的是,默寫結(jié)果將在第二天早課前張榜公布,白紙黑字,班級排名赫然在列。這份關(guān)乎集體榮譽的“壓力”,自然需要一個具體的人來承擔組織、監(jiān)督、成績統(tǒng)計以及與各科老師對接的瑣碎事務(wù)。也許是因為我在高二那年創(chuàng)建了文學(xué)社團,并且還擔任了學(xué)生會的重要干部,所以平日里我和學(xué)校的副校長、書記、主任以及各個年級的老師都有很多接觸。最后把這項任務(wù)最終就落到了我的頭上。

就這樣,我的日常生活中多了一項看似簡單實則繁瑣的“公務(wù)”。每天的大課間,我都需要在辦公室和教室之間來回穿梭。

首先,我需要了解當天默寫科目,并領(lǐng)取當天的默寫內(nèi)容。這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,因為每個老師的要求都不一樣,有的老師會給我一整張試卷,有的老師則只給我?guī)椎李}目。拿到默寫內(nèi)容后,我還得馬不停蹄地趕回教室,將在下午大課間公布默寫科目,并去到各班通知默寫內(nèi)容和默寫人員名單。

接下來,就是在傍晚的七點鐘到達默寫教室,監(jiān)督同學(xué)們默寫的過程了。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可不能掉以輕心,我和當天的值日干部得時刻留意著同學(xué)們的一舉一動,確保他們沒有作弊或者抄襲。等同學(xué)們都默寫完后,我又要趕緊把這些默寫好的內(nèi)容收齊,然后按時送到老師們的辦公室去批改。這一步也很關(guān)鍵,如果我送晚了,可能會影響老師們的工作進度。

最后,等老師們批改完后,我還得把成績匯總、排名,并張貼在教室的公告欄上。這一系列的工作雖然繁瑣、耗時,但卻像一根無形的線,將我與各科老師緊密地聯(lián)系在了一起。而其中,與生物老師的交集,驟然變得密集起來。

默寫抽查自然少不了生物。那時,我還是出于習(xí)慣直接去找之前那位生物老師余琪。那天下午,我像以往一樣走向生物組辦公室。推開虛掩的門,午后的陽光斜射進來,辦公室里靜悄悄的,只有空調(diào)發(fā)出低沉的嗡鳴。我習(xí)慣性地朝靠窗的位置望去——那張熟悉的辦公桌空著,桌面上收拾得干干凈凈,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。

我像往常一樣來到辦公室,與我之前的老師對接今天的默寫安排。然而,當我推開門時,卻發(fā)現(xiàn)并余琪老師不在座位上。原本順暢的流程似乎在這一刻突然卡住了,我站在原地,有些不知所措。與蘇巧老師的接觸是我一直想要避免的,我可不想因為這次的事情與她產(chǎn)生有更多的交集。

幾乎是在瞬間,我做出了決定——轉(zhuǎn)身離開。我不想在這里多待一刻,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。我快步走出辦公室,打算直接去教室找老師,就在我腳跟微旋,準備悄無聲息地退出去時,那個清冽、穿透力極強的聲音毫無預(yù)兆地響了起來,不高,卻像一顆石子精準地投入了寂靜的水面:

“你不是負責默寫的負責人嗎?”

我的心猛地一跳,腳步僵在原地。她并沒有回頭,仿佛后腦勺長了眼睛,精準地“捕抓”到了我試圖逃離的動作。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,只剩下空調(diào)的嗡鳴和生態(tài)瓶里水流的細微聲響。

她終于緩緩轉(zhuǎn)過身來,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身上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。那眼神依舊銳利。

“你不找我嗎?”她接著問,語氣平淡,聽不出喜怒,卻像一根無形的針,輕輕刺破了我的借口和試圖維持的距離。

這是我與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單獨相處。沒有其他同學(xué)的目光,沒有教室的嘈雜,只有這間過于安靜的辦公室,陽光里飛舞的塵埃,以及她那雙仿佛能洞穿表象的眼睛。我臉頰微微發(fā)燙,一種混合著尷尬、意外和一絲被當場戳穿的狼狽感迅速蔓延開來。喉嚨有些發(fā)緊,準備好的諸如“我找余琪老師”、“余琪老師不在我晚點來”之類的說辭,在她平靜的注視下,顯得如此蒼白無力,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。

“我……”我張了張嘴,聲音有些干澀,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門口,又強迫自己轉(zhuǎn)回來,“我找余琪老師負責…”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。

她沒對我追問,只是微微頷首,仿佛接受了我這不成理由的理由。隨即,她動作干脆利落,拉開抽屜,拿出一張打印好的紙遞向我:“今天的默寫內(nèi)容。范圍是細胞器結(jié)構(gòu)與功能,重點在葉綠體和線粒體?!?/p>

我?guī)缀跏菞l件反射般地快步上前,接過那張還帶著打印機余溫的紙張。指尖觸碰到紙張邊緣的瞬間,能感覺到自己動作的僵硬。紙張上清晰羅列著知識點條目。

“以后生物默寫直接對接我就好了?!彼p聲說道。

“好的,老師。”我連忙答應(yīng)道,一邊點頭,一邊在心里暗自琢磨著:“為什么以后的默寫要和她對接呢?”我仔細回憶起與每個年級老師的接觸經(jīng)歷,試圖從記憶中找到關(guān)于她的蛛絲馬跡,但卻一無所獲。我不禁感到有些納悶,按說我和各個年級的老師都打過交道,怎么會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呢?算了,反正只要她不找我的麻煩,其他的都不重要。

“好?!彼恼Z氣沒有任何波瀾,仿佛剛才那短暫的、讓我如坐針氈的尷尬從未發(fā)生過,又回到了純粹的工作對接模式。說完,她便轉(zhuǎn)回身去,拿起紅筆,目光落回攤開的作業(yè)本上。

從辦公室離開之后,我立刻轉(zhuǎn)向找到我小弟,將名單和具體安排遞給他,語速飛快:“人員名單和內(nèi)容范圍在這里,你負責通知二樓的班級,我負一樓的班級?!蔽覀冎g沒有多余的眼神交流,轉(zhuǎn)身便投入了執(zhí)行。

當晚,是我們部門和宣傳部門一起值日。值日內(nèi)容很簡單,就是在自習(xí)開始前,站在教學(xué)樓幾個主要入口處和宿舍樓,對快遲到的同學(xué)進行督促并檢查同學(xué)們的儀容儀表。我身為當天值日的組長,我和我本部門副部長陳駿在了主教學(xué)樓小門處。我們別著醒目的紅袖標,拿著記錄板,百無聊賴地看著匆匆忙忙涌入教學(xué)樓的同學(xué)。

副部長是個性格開朗、內(nèi)向、嗓門小的男生,他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聊著八卦。我心不在焉地應(yīng)和著,目光習(xí)慣性地掃視著涌來的人流,更多是出于職責的機械觀察。

就在這時,一抹熟悉的身影往我這邊走來。我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攥了一下——是生物老師!

幾乎是條件反射,一股強烈的、想要立刻消失的沖動瞬間攫住了我。單獨值日碰上她?這簡直比上次在空蕩的辦公室里被她“捕抓”還要糟糕!跟她一點都不熟,單獨相處的畫面,尷尬感就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頭頂。

大腦在零點幾秒內(nèi)飛速運轉(zhuǎn)。目光像雷達一樣掃過周圍——副部長還在我身邊興致勃勃的嘮嘮叨叨著,渾然不覺危機的臨近。教學(xué)樓正門處,宣傳部正在值日,其中宣傳部的部長是詩婷婷,我和她很熟。平時總是一起執(zhí)行學(xué)生會的工作,一起吃飯。

“哎,我突然想起點事,得去找下小婷!你先頂著!”我語速飛快地對陳駿說,聲音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急促,甚至沒等他反應(yīng)過來,就把手里的記錄板猛地塞回他懷里,力道之大讓他差點沒接住。

“喂?你搞什么……”副部長一臉錯愕,話還沒說完。

我猛地轉(zhuǎn)身,幾乎是貼著墻壁,用最快的速度沖向了右側(cè)的連廊??觳?jīng)_到小婷她們的值日點,我?guī)缀跏恰白病边M了她們的隊伍里,氣息不穩(wěn),臉頰也因為剛才的疾跑和內(nèi)心的緊張而微微發(fā)燙。

“這邊…這邊人多,我過來幫幫忙!” 我對著小婷她們說道。小婷眨了眨眼,看看我,又下意識地順著我剛才緊張張望的方向看去,正好看到生物老師已經(jīng)走到了主樓梯平臺處。

副部長還站在原地,一手抱著被我塞過去的記錄板,一手撓著頭,一臉茫然加無奈地看著我這邊。而生物老師,她停下了腳步。就在副部長身邊。
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似乎是被副部長那副“慘遭拋棄”的茫然表情吸引了注意力,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。然后,那雙銳利如鷹隼般的眼睛,仿佛有精準的導(dǎo)航系統(tǒng),穿透了不算遠的距離和涌動的人流,筆直地、毫無偏差地落在了躲在連廊柱子旁、正極力假裝若無其事、實則渾身僵硬的我身上。

那目光并不凌厲,甚至帶著一絲清晨的平靜,卻像探照燈一樣,瞬間將我自以為成功的“戰(zhàn)略轉(zhuǎn)移”照得無所遁形。她看到了我,清晰地看到了我從那邊“逃離”過來的全過程。我看到她似乎極輕微地挑了一下眉梢,嘴角的線條仿佛動了一下,那細微的表情變化稍縱即逝,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其含義。是疑惑?是了然?還是……一絲不易察覺的、洞察一切的了然?

她沒有停留,也沒有任何表示,只是目光在我身上定格了那么短暫卻令人窒息的一兩秒,便像掠過一片無關(guān)緊要的樹葉般,自然地移開,邁步走進了主教學(xué)樓的大廳,身影消失在門內(nèi)。

“喂,你沒事吧?臉怎么這么紅?”詩婷婷終于忍不住,奇怪地看著我,“生物老師剛才……好像在看這邊?”

“?。坑袉??”我連忙收回目光,強作鎮(zhèn)定地清了清嗓子,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態(tài)。

“哦?是嗎?感覺你很害怕生物老師喲”詩婷婷打趣道問道。我心里一緊,急忙否認:“哪有,我就是突然跑過來,有點熱而已。”小婷似笑非笑地看著我,“行吧行吧,我還能不知道你。不過這生物老師看著挺年輕漂亮的,就是氣場有點強?!蔽腋尚陕?,不敢接話,心里還在想著剛才被生物老師目光捕捉到的場景。

接下來的值日時間,我一直心不在焉,時不時就會想起生物老師那仿佛能看穿我心思的眼神。好不容易熬到值日結(jié)束,我和詩婷婷她們一起趕往陳駿的位置一起集合,正準備走去默寫教室,就聽到身后傳來那熟悉又讓我緊張的聲音:“同學(xué),等一下,我跟你們一起去監(jiān)督今天的默寫?!蔽医┯驳剞D(zhuǎn)過身,看到生物老師正邁著優(yōu)雅的步伐向我走來。

她幾步就走到了我們面前,目光在我臉上短暫停留了一瞬。那目光并不銳利,甚至可以說是平和的,但那份平靜之下蘊含的力量,卻讓我感覺無所遁形。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(fā)燙,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液涌上皮膚的灼熱感。我下意識地低下頭,視線死死地盯住自己鞋尖上一點微不足道的灰塵,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。

“老師好?!标愹E反應(yīng)快,立刻禮貌地問好,語氣帶著學(xué)生干部特有的恭敬。

“嗯?!彼龖?yīng)了一聲,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膜。隨即,她的視線似乎又落回我身上,我能感覺到那目光的重量?!白甙伞!彼院喴赓W,直接下達了指令。

我僵硬地挪動腳步,像一臺生銹的機器,跟在陳駿身邊。生物老師則自然地與我們并行。然而,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持續(xù)了短短幾秒。

詩婷婷——活潑開朗、成績拔尖、同時也是她的生物課代表,她看到了生物老師,臉上立刻綻開明媚的笑容,眼睛彎成了月牙。

“老師好!”詩婷婷的聲音清脆悅耳,像清晨的鳥鳴,帶著毫不掩飾的親近和雀躍。她幾步就小跑著迎了上來,自然而然幾乎是挨著生物老師身邊走。

“好?!鄙锢蠋煹穆曇繇懫穑琅f是那個音色,但語氣里明顯多了一絲溫度,甚至……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?那是我從未在她對我說話時聽到過的。

“老師,您昨天講的那個線粒體產(chǎn)能效率的模型圖,我回去又查了些資料,發(fā)現(xiàn)一個特別有意思的對比研究……”詩婷婷語速很快,聲音里充滿求知欲和分享的熱情,一邊走一邊側(cè)著頭,專注地看著生物老師。

“哦?說說看?!鄙锢蠋熚⑽?cè)頭,認真地聽著,腳步放慢了些許,似乎對詩婷婷的話題很感興趣。詩婷婷興致勃勃地開始講述,時不時用手比劃著。

生物老師不時點頭,偶爾簡短地插問一句,或者給予一個簡明的肯定:“這個切入點不錯?!?“實驗設(shè)計有缺陷,但結(jié)論有參考價值。” 她們之間流淌著一種輕松、默契、甚至可以說是愉悅的學(xué)術(shù)交流氛圍。詩婷婷的笑聲時不時響起,清脆而毫無負擔。

而我本與詩婷婷一起走,現(xiàn)在是我和陳駿被無形地“擠”到了后面,變成了沉默的跟隨者。反觀詩婷婷和她,一路上有說有笑地走向默寫教室。

終于,默寫教室的門出現(xiàn)在前方。詩婷婷搶先一步推開厚重的門,側(cè)身讓生物老師先進。教室里已經(jīng)坐滿了等待默寫的同學(xué),嗡嗡的低語聲在門開的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門口。

生物老師臉上的那份交談時的輕松迅速斂去,恢復(fù)了慣有的平靜和一絲威嚴。她邁步走了進去,目光掃視全場,如同巡視自己領(lǐng)地的鷹。詩婷婷緊跟在她身側(cè),臉上還帶著未褪盡的興奮紅暈。

我和陳駿默默地跟在最后面。當生物老師走上講臺,轉(zhuǎn)身面對全班時,她似乎習(xí)慣性地將目光投向了我——這個負責具體執(zhí)行默寫流程的人。那目光依舊平靜,但在經(jīng)歷了剛才走廊上那鮮明的對比之后,這平靜的目光卻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。

我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忽略掉心臟的狂跳和臉上殘留的灼熱感,努力挺直了背脊,走到講臺側(cè)前方屬于我的位置。我攤開記錄板和名單,拿起粉筆,準備宣布默寫開始。動作有些僵硬,但盡量保持著程序化的標準。

“各班同學(xué)請注意,”我的聲音響起,努力壓下那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試圖讓它聽起來清晰、平穩(wěn)、公事公辦,“現(xiàn)在開始分發(fā)默寫紙。拿到后填寫班級、姓名、學(xué)號。理科班同學(xué)默寫生物、化學(xué),文科班同學(xué)默寫政治、地理。時間二十分鐘?!蔽业哪抗饪桃獗荛_講臺上那個沉靜的身影,只專注于自己手中的名單和分發(fā)下去的紙張。

隨著時間的推移,教室里只剩下筆尖與紙張摩擦的沙沙聲。很快二十分鐘過去了,我宣布默寫結(jié)束,開始收齊紙張。生物老師站在一旁,靜靜地看著我,嘴角竟微微上揚,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。而我沉浸在工作當中,并未察覺到她那笑容。

“你負責的這項工作也挺不錯?。 鄙锢蠋煹穆曇敉蝗辉谖叶呿懫?,就像一道驚雷,讓我瞬間愣住了。我完全沒有想到老師會在這個時候?qū)ξ艺f出這樣的話,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。

我呆呆地看著生物老師,我之前跟她從未有過任何交集,為什么會是也呢?我感覺有些疑惑。但是還是回答到:“還好吧,分內(nèi)之事?!?/p>

“嗯,回去吧?!彼卣f了一句,隨后我推開教室沉重的門,外面明亮的燈光、安靜的校園和整齊的讀書聲撲面而來,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恍惚感。在關(guān)門的瞬間,我像是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。


更新時間:2025-08-19 08:09:1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