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東西是吳老樵背進(jìn)我那小藥廬的。
一個半大點(diǎn)的姑娘，瘦得像根干柴，直挺挺地昏在山神廟門口，任憑烈日灼燒。
吳老樵說，八成是山下鬧疫病，逃難上來的。
我探了探她的鼻息，又掰開她的眼皮，一股熟悉的、混雜著草藥和金屬的腥氣鉆進(jìn)鼻腔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這不是疫病。
我讓吳老樵把她抬進(jìn)屋，搭上脈，指尖傳來的脈象細(xì)澀微弱，證實(shí)了我的猜測。
金石之毒。
我太熟悉這味道了。
那是京城貴人們鎏金的牢籠里，最溫柔的慢性毒藥。
她們?yōu)榱四菑埬樀?，心甘情愿地將自己泡在水銀和朱砂里，直到臟腑一寸寸爛掉。
可她一個流浪啞女，怎么會中這種富貴毒？
我沒時間多想，從箱底翻出母親留下的《濟(jì)陰錄》，按著「解金石毒湯」的方子去后山采藥。
七天七夜，我守著她，藥爐里的火就沒斷過。
銀針刺入啞穴時，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，仿佛早就習(xí)慣了疼痛。
第七天夜里，窗外一道驚雷炸響。
她猛地睜開眼，干裂的嘴唇里，擠出兩個沙啞的字。
「火……」
我握著她的手一緊。
她像是掙脫了什么束縛，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來，嘶吼著喊完了那句話：「東宮起火了……她沒死！」
哭聲撕心裂肺，喊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，幾乎要將心肺都咳出來。
我一下下地?fù)嶂谋?，等她稍微平?fù)，才輕聲問：「你還記得多少？」
我腦子里嗡的一聲，像是被那道雷劈中了。
我聽著她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哭訴，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，扎進(jìn)我早已結(jié)痂的舊傷口。
登基大典前夜，東宮那場離奇的大火。
太子妃蘇映雪如何笑著命人將一封偽造的謀反信，塞進(jìn)了我家書房的暗格。
又是如何引著還是太子的蕭景琰，「恰好」搜出了那封要了侯府滿門性命的信。
我閉上眼，三年前那場屠戮的血色，瞬間又將我淹沒。
我給她取名叫云娘。
她醒后第三天，山里的暑氣依然悶得人喘不過氣。
我正在院子里曬藥草，抬頭看見吳老樵又急匆匆地跑了過來，臉上是見了鬼的表情。
「阿寧，」他指著山路的方向，聲音都在發(fā)抖，「山下來人了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