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機在掌心震得發(fā)麻,我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,直到它暗下去,才發(fā)現(xiàn)指縫里全是汗。
趙曼端著水杯進來,看我對著黑屏發(fā)呆,突然笑了:“舍不得?”
“沒有?!蔽野咽謾C塞回口袋,撞翻了桌角的畫筒,鉛筆撒了一地。
其中一支滾到她腳邊,是林野送的那支鐵皮筆帽鋼筆。
她彎腰撿起來,轉(zhuǎn)著筆帽:“劉老師托我問你,工作室的名字打算叫什么?”
我摸著空蕩蕩的手指——毛線手套落在倉庫了,指關節(jié)還留著被林野攥過的紅痕。
“就叫‘晴野’吧?!?/p>
趙曼挑眉:“還帶個野字?”
“隨手起的?!蔽肄D(zhuǎn)身去翻設計稿,耳根發(fā)燙。
其實昨晚收拾東西時,在木箱底層摸到個小本子,是當年在破屋時記的,最后一頁寫著“晴野”筆跡歪歪扭扭,像林野的字。
江南的梅雨季總下不完的雨。
掛工作室牌子那天,雨絲斜斜打在“晴野設計”四個字上,馮柏年就是這時推門進來的。
“蘇姐,我來面試。”他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T恤,眉眼在雨霧里看著格外眼熟,尤其是笑起來時左邊嘴角的梨渦,像極了少年時的林野。
他指著電腦上的設計圖,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面:“這稿配色是不是太悶了?”這小動作,跟某人思考時一模一樣。
我正想回話,玻璃門突然被推開,帶著一身寒氣的林野站在雨簾里。
他穿了件黑色風衣,頭發(fā)被雨水打濕,貼在額頭上,眼神冷得像結(jié)了冰。
工作室里瞬間安靜下來,只有打印機還在滋滋作響。
“跟我回去。”他開口時,聲音里帶著旅途的沙啞,視線掃過馮柏年時,驟然縮緊。
馮柏年下意識地往我身后躲了躲。
這動作像根火柴,瞬間點燃了林野眼里的火。
“他是誰?”林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,直直射向馮柏年。
“我是這兒的實習生?!瘪T柏年攥著畫筆,指節(jié)泛白。
“現(xiàn)在不是了。”林野往前走了兩步,風衣下擺掃過散落的畫紙,“明天不用來了?!?/p>
“你憑什么?”我突然站到馮柏年身前,后背挺得筆直。
工作室的地板是舊實木的,踩上去會發(fā)出輕微的吱呀聲,此刻每一聲都像敲在心上,“他是我員工,留不留我說了算?!?/p>
林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帶著種被背叛的憤怒。
“蘇晴,你非要這樣跟我作對?”
“是你在逼我!”積壓了太久的情緒突然決堤,我指著馮柏年的臉,聲音抖得不成樣子,“你看他像誰?像你!像那個還會搶我畫具、會偷偷給我塞糖的林野!可你呢?你早就不是了!”
馮柏年手里的畫筆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“我等了你十年?!?/p>
我看著林野那張被權(quán)力磨得冷硬的臉,字字泣血,“從七歲進林家,到破屋里啃窩頭,再到分公司洗工裝,我哪一天不是在等你?可你呢?你讓我猜,讓我忍,讓我看著張琪在你辦公室待到半夜!”
林野的喉結(jié)劇烈滾動著,伸手想碰我,卻被我猛地躲開。
“我在江南很好。”我深吸一口氣,聲音平靜下來,“這里的雨不會凍裂手,這里的客戶只看設計不看身份,這里……不需要你的保護了?!?/p>
“你以為離開我你能站穩(wěn)腳跟?劉老師不過是看在林家的面子上……”他有些著急。
“你錯了?!蔽覓觊_他的手,指著墻上掛著的獲獎證書,“這些都是我一個人拿的,沒靠任何人。”
馮柏年突然開口:“林先生,蘇姐很厲害的,上周那個童裝品牌的方案……”
“閉嘴!這里沒你說話的份?!傲忠昂鸬?,眼神惡狠狠地瞪著他。
“你出去?!蔽覍︸T柏年說,聲音放軟了些,“我跟他談談?!?/p>
工作室的門被帶上時,雨聲變得朦朧。
林野盯著我辦公桌上的相框——里面是我和幾個女員工的合照,每個人都笑得很亮。
“你就這么不想見我?”他的聲音低了很多,帶著一些疲憊。
“不是不想見。”我走到窗邊,看著雨里的梧桐樹,“是不敢見。我怕看見你,就會想起破屋里那個說‘有我在’的少年,然后恨現(xiàn)在的你,更恨沒骨氣的自己?!?/p>
他突然從身后抱住我,下巴抵在發(fā)頂,呼吸帶著雨水的涼。
“晴晴,張琪的事是我錯了,你跟我回去,我……”
“回不去了?!蔽逸p輕推開他,指尖觸到他風衣上的雨水,冰涼刺骨,“林野,我們都回不去了?!?/p>
那天傍晚,林野是獨自離開的。
我站在二樓窗口,看他的車消失在雨霧里,車尾燈像兩顆紅得發(fā)疼的眼睛。
馮柏年怯生生地遞來杯熱可可:“蘇姐,他……”
“沒事了。”我接過杯子,指尖終于暖了些,“明天我們把那個童裝方案再改改?!?/p>
窗外的雨還在下,打在玻璃上發(fā)出沙沙的響。
我看著辦公桌上那張畫了一半的設計稿——兩個小人手拉手站在陽光下。
手機又震了,還是林野。
這次我沒接,任由它在桌面上震動,像顆不肯死心的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