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人生信條是,能躺著絕不坐著,能坐著絕不站著。這世上的人都在拼命往上爬,削尖了腦袋想成為人上人,而我,只想做個安安靜靜的咸魚。努力?奮斗?不存在的。那玩意兒太累,性價比太低。別人以為我是不思進取,是自我放棄,但只有我自己知道,我選擇這樣過活,不是因為“不能”,而是因為“不必”。我見過太多人為了一個看似光明的目標,耗盡心血,最終卻撞得頭破血流,得到的不過是鏡花水月。而我,總能輕易地繞開那些坑,找到一條最省力的路,直達終點。為什么?因為我看得到。我看得到事物的本質(zhì),價值的流向,以及……命運那根若隱若現(xiàn)的線。所以,當整個世界都在加速狂奔時,我選擇在自己的小書店里,泡上一壺茶,悠閑地看著窗外,靜靜等待那個屬于我的、恰到好處的果實,自己掉進我的口袋。
我的小書店名叫“隅”,藏在一條老街的拐角,生意就跟它的名字一樣,毫不起眼。店里沒有暢銷書,只有一堆堆我從各處淘來的舊書、舊物,散發(fā)著塵埃和時光混合的奇特氣味。
早上十點,我才慢悠悠地拉開卷簾門,陽光斜斜地照進來,給空氣里的微塵鍍上了一層金邊。我打了個哈欠,癱倒在柜臺后面那張吱吱作響的藤椅里,開始了我一天的“工作”——發(fā)呆。
我的眼睛,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。
比如,柜臺上那個豁了口的青花瓷杯,在我的視野里,會浮現(xiàn)出一個半透明的標簽:【景德鎮(zhèn)七十年代出口瓷,品相一般,市場價80元】。街角那棵老槐樹,標簽是:【樹齡約120年,曾遭雷擊,內(nèi)部部分中空,有倒塌風險】。
這種能力從我記事起就存在了,看人也一樣。隔壁包子鋪的老板,【健康的胖子,近期最大煩惱:兒子數(shù)學又不及格】。剛才路過的白領(lǐng)姑娘,【長期熬夜,輕度焦慮癥,正考慮辭職去大理】。
這些信息就像空氣一樣,無時無刻不包裹著我。一開始我也曾因此興奮,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,后來發(fā)現(xiàn),知道得太多,只會讓生活變得像一出提前泄露了結(jié)局的爛俗戲劇,毫無驚喜可言。我能看到哪個項目會賺錢,哪支股票會漲,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一個人未來的運勢走向。但看透了這一切后,我只覺得……沒勁。
當所有通往成功的捷徑都像霓虹燈一樣在你眼前閃爍時,奮斗這個詞就變得滑稽可笑。我嘗試過,大學時跟著導師做項目,我能一眼看出實驗數(shù)據(jù)的下一個關(guān)鍵節(jié)點,能提前預判技術(shù)路徑的死胡同。導師驚為天人,同學們視我為偶像,但我只覺得疲憊。那感覺就像一個滿級的玩家,被硬塞回新手村,對著一群為打死一只史萊姆而歡呼的玩家,實在是提不起半點興趣。
于是,我畢業(yè)后毅然決然地開了這家舊書店。我利用我的能力,去舊貨市場、廢品站,用最低的成本淘來一些被埋沒的“寶貝”,比如一本夾著晚清地契的舊書,一個藏著幾枚銀元的舊鐵盒。它們提供的利潤不多,但足夠我支付房租,足夠我每天吃飽喝足,還能有點閑錢喝喝茶、打打游戲。
這就是我想要的咸魚生活,精準地控制著人生的輸入與輸出,用最小的能耗,維持最舒適的生存狀態(tài)。
“老板,這本《百年孤獨》多少錢?”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我懶洋洋地抬起眼皮,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站在書架前,手里拿著一本泛黃的舊版書。我瞥了一眼,標簽浮現(xiàn):【1988年版,非初版,有筆記劃線,市場價15元】。
“二十?!蔽译S口報了個價。
女孩皺了皺眉:“老板,網(wǎng)上新版的也才二十多還包郵呢?!?/p>
“我這兒不包郵?!蔽覔Q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。
女孩大概沒見過這么做生意的,氣鼓鼓地把書放了回去,轉(zhuǎn)身走了。我無所謂地聳聳肩,多五塊少五塊,對我來說毫無區(qū)別。我追求的不是利潤最大化,而是麻煩最小化。
正當我準備再次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(tài)時,手機震了一下,是房東發(fā)來的催租信息。我點開銀行余額,三千二。房租三千,水電費大概三百。得,這個月又得“打獵”去了。
我慢吞吞地站起來,伸了個懶腰,抓起掛在墻上的帆布包,鎖上店門。
城南的舊貨市場,是我這種“拾荒者”的天堂。這里魚龍混雜,真假難辨,卻是我的提款機。
市場里人聲鼎沸,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。我像個幽靈一樣在擁擠的過道里穿行,目光快速掃過一個個攤位。那些攤主口若懸河地介紹著自己的“傳家寶”,但在我眼里,不過是一堆標簽上寫著【仿品】、【做舊工藝品】、【價值5元】的破爛。
我走走停停,在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停下了腳步。攤主是個戴著老花鏡的大爺,正低頭用收音機聽著戲,對生意愛答不理。他的攤位上堆滿了雜物,從生銹的鐵器到掉色的塑料玩具,簡直是個垃圾堆。
我的目光,卻被垃圾堆里的一本書吸引了。
那是一本線裝古籍,封面是深藍色的,因為年代久遠,已經(jīng)磨損得看不清字跡,書頁泛黃發(fā)脆,散發(fā)著一股濃濃的霉味??瓷先?,就像是隨便從哪個拆遷的老房子里刨出來的,扔進火堆都嫌嗆人。
但在我的視野里,這本書的標簽卻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、刺目的金色光芒。
【《夢溪筆談》宋刻孤本殘頁(偽裝),內(nèi)含夾層,真實價值:無法估量】
我心跳漏了一拍。
無法估量?
我的能力,第一次給出了這樣的評價。以前見過最值錢的,是一件清代官窯的瓷器,標簽是【價值約800萬】,那光芒也不過是深紫色。而這本破書,居然是刺目的金色?
我強行按捺住內(nèi)心的激動,讓自己的表情維持著一貫的懶散和不屑。我走過去,隨手拿起旁邊一個豁口的瓷碗,問道:“大爺,這碗怎么賣?”
大爺眼皮都沒抬:“五十?!?/p>
我撇撇嘴,把碗放下,然后像是無意間一樣,扒拉了一下那堆舊書,將那本《夢溪筆談》翻了出來,嫌棄地撣了撣上面的灰。
“這破書呢?也五十?”
大爺終于抬起頭,瞥了一眼,不耐煩地揮揮手:“你要是拿那個碗,這書就白送你了。單拿這本書,也五十,不講價?!?/p>
我心中狂喜,臉上卻裝出肉痛的表情,慢吞吞地從口袋里掏出錢包,數(shù)了一張五十塊的紙幣遞過去。
“得,就當買回去墊桌腳了?!?/p>
我把書塞進帆布包,轉(zhuǎn)身就走,腳步不疾不徐,生怕被大爺看出什么端倪。直到走出舊貨市場,拐進一條無人的小巷,我才靠在墻上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心臟還在砰砰直跳。
這種感覺……這種用最小的代價,獲取巨大回報的感覺,就像是給平淡如水的生活里,猛地注入了一劑烈酒。刺激,過癮。
回到我的“隅”書店,我立刻拉下卷簾門,掛上了“今日休息”的牌子。我小心翼翼地把那本古籍從包里拿出來,放在桌上。
近距離觀察,這本書的偽裝做得天衣無縫。封面和前幾頁都是用普通清代紙張?zhí)鎿Q過的,上面抄錄著一些無關(guān)緊要的詩詞,字跡拙劣。但只要翻過偽裝的部分,里面的紙張、字體、墨色,無一不透著一股古樸厚重之氣。這就是那價值“無法估量”的宋刻本殘頁。
我更在意的,是標簽上提到的“夾層”。
我取來一把裁紙刀,戴上薄薄的手套,屏住呼吸,沿著書脊的縫隙,小心翼翼地將偽裝的封面與內(nèi)頁分離。果然,在封面硬殼的內(nèi)部,有一個被蠟封得嚴嚴實實的凹槽。
我刮開封蠟,里面沒有預想中的金銀珠寶,也沒有什么武功秘籍,只有一個小小的、用油紙包著的東西。
我打開油紙包,里面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黃銅鑰匙,以及一張折疊起來的羊皮紙。
就在我的手指觸碰到鑰匙的瞬間,鑰匙的標簽在我眼前猛地一跳,金光大盛,上面的文字也發(fā)生了變化。
【“歸墟”倉庫密匙,唯一,時效性:72小時】
歸墟?這是什么地方?時效性72小時又是什么意思?
我打開那張羊皮紙,上面沒有地圖,也沒有文字,只有一個地址,以及一串意義不明的數(shù)字和符號。地址倒是很清晰:本市,臨江區(qū),11號碼頭,丁字倉。
我皺起了眉頭。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復雜。這已經(jīng)超出了單純的“古董撿漏”范疇。這把鑰匙,這張紙條,顯然指向一個秘密。
一個我一點也不想扯上關(guān)系的秘密。
我的咸魚警報開始瘋狂作響。麻煩,這絕對是個天大的麻煩。最好的處理方式,就是把這玩意兒往床底一扔,假裝從沒見過,等72小時時效一過,它愛變成什么就變成什么。
我剛準備這么做,書店的門外,卻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。
聲音由遠及近,最終停在了我的店門口。緊接著,是卷簾門被敲響的聲音,不輕不重,富有節(jié)奏,敲了三下,停頓一下,再敲三下。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我的店掛著“今日休息”的牌子,這條老街人流量極小,熟客也知道我開店看心情,絕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打擾我。
我屏住呼吸,沒有出聲。
門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,沉默了幾秒后,一個清冷的、帶著一絲笑意的女聲響了起來,不大,卻清晰地穿透了門板。
“林先生,開門吧。我知道你在里面,也知道你拿到了什么?!?/p>
我的瞳孔瞬間收縮。
我看向桌上的鑰匙和羊皮紙,再看向緊閉的卷簾門。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。
我的能力,第一次讓我感受到了恐懼。因為我看不透門外這個女人。在我的視野里,她的位置是一片模糊的、不斷扭曲的灰色迷霧,沒有任何標簽,沒有任何信息。
這只有兩種可能。要么,她和我一樣,是“同類”,并且有辦法屏蔽我的探知。要么……她是我完全無法理解的、更高維度的存在。
無論是哪一種,都意味著我安逸的咸魚生活,從我拿起那本書開始,就已經(jīng)被徹底攪碎了。
沉默在小小的書店里發(fā)酵。我沒有動,她也沒有再敲門,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博弈。
最終,我嘆了口氣。躲是躲不掉的。我慢吞吞地把鑰匙和羊皮紙收進口袋,走過去,拉開了卷簾門的一角。
門外站著一個女人,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風衣,身姿挺拔。她的面容很美,卻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冽氣質(zhì),眼神銳利如鷹,仿佛能看穿人心。
她看到我,嘴角微微上揚,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。
“林隅,林先生,對嗎?”她看著我,目光卻仿佛越過了我,落在了我身后的桌子上,“我們聊聊你今天下午,從城南舊貨市場買走的那本書吧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