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駛回京城時,夜色已濃。楚微靠在車壁上,心口的傷口被布條緊緊裹著,護心蠱的反噬仍在隱隱作痛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針扎般的疼。她攤開掌心,碎玉片上的信紙渣被體溫焐得發(fā)脆,上面還能看清“先帝與北狄通商”的殘字——這便是楚家滅門的真相,先帝為掩蓋通敵罪證,故意構(gòu)陷楚家“通敵”,而蘇家,就是幫他擦干凈血跡的刀。
“大人,您先歇會兒,我們快到大理寺了?!毕聦龠f上溫水,見她臉色慘白,眼里滿是擔憂。楚微搖搖頭,把碎玉片小心翼翼收進藥箱夾層,和母親的舊玉簪放在一起——兩塊碎玉隔著布帛相觸,像在無聲訴說著二十年的冤屈。
剛到大理寺門口,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廊下——是明君身邊的親信太監(jiān),手里捧著個錦盒,神色恭敬:“楚大人,陛下聽說您遇襲,特意讓老奴送些療傷的藥材過來。”
楚微的心一緊。她遇襲的消息剛傳回京城,明君就派人送藥,是真的“擔憂”,還是想確認她有沒有拿到證據(jù)?她接過錦盒,指尖觸到盒壁的涼意,輕聲道:“替我謝陛下?!?/p>
太監(jiān)走后,楚微打開錦盒,里面除了名貴的療傷藥材,還壓著一張紙條,上面是明君的字跡:“明日辰時,御書房見,有要事議?!彼o紙條,指節(jié)泛白——明君明知她剛遇襲,卻急著見她,恐怕不是“議要事”,而是想查問破廟的事,甚至……想把她留在宮里。
“大人,這藥……”下屬湊過來,剛要查看,就被楚微攔住。她聞了聞藥材的氣味,眉頭微皺:“里面摻了‘安魂草’,少量能安神,過量會讓人嗜睡——明君是怕我夜里查證據(jù),故意讓我睡沉些。”
下屬的臉色瞬間變了:“那大人明日還去御書房嗎?這分明是陷阱!”“去?!背⒌恼Z氣異常堅定,“我要看看,他到底想對我做什么;我還要告訴他,楚家的冤屈,不是他想壓就能壓下去的?!?/p>
當晚,楚微幾乎沒合眼。她坐在案前,就著燭火一點點拼湊碎玉上的信紙渣——每一片殘字都像一把刀,割得她心口發(fā)疼。她想起母親當年喊她“快跑”的聲音,想起蘇家的冷笑,想起明君的審視,忽然覺得,自己就像站在懸崖邊,往前一步是真相,往后一步是深淵,而推她的人,正是她最信任的君主。
天剛亮,楚微就起身趕往皇宮。她換上一身月白長衫,發(fā)間的舊玉簪被晨光映得泛白,心口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,卻讓她更加清醒——今日御書房的會面,將是一場生死較量。
御書房里,明君坐在龍椅上,手里拿著一本奏折,見她進來,放下奏折,目光落在她心口的傷口上:“楚卿,昨日遇襲,沒大礙吧?”“謝陛下關(guān)心,臣無礙?!背⒋鬼桃獗荛_他的目光。
明君沉默片刻,突然開口:“破廟的事,朕聽說了。蘇承逃走了,你有沒有查到什么線索?”楚微的心猛地一沉——明君果然在查破廟的事!她抬眼,直視著他的目光:“臣只查到蘇承在燒東西,至于燒的是什么,臣沒看清?!?/p>
“沒看清?”明君的聲音冷了幾分,起身走到她面前,指尖幾乎要碰到她的發(fā)簪,“楚卿是覺得,朕會信嗎?蘇承是先帝親信,他燒的,恐怕是楚家滅門案的證據(jù)吧?”
楚微的后背滲出冷汗。明君什么都知道!他知道蘇承在燒證據(jù),知道她可能拿到了殘片,卻還在裝糊涂——他是在等她主動交出證據(jù),還是想把她和證據(jù)一起毀掉?
“陛下,”楚微深吸一口氣,語氣帶著幾分決絕,“楚家滅門案疑點重重,當年先帝構(gòu)陷楚家‘通敵’,臣懇請陛下重審此案,還楚家一個清白!”
明君的臉色瞬間變了,眼神里的“關(guān)切”消失得無影無蹤,只剩下冰冷的審視:“楚卿是在質(zhì)疑先帝?還是在質(zhì)疑朕的江山?”他轉(zhuǎn)身回到龍椅上,拿起御案上的奏折,“朕看你是傷糊涂了!今日召你,是想告訴你,燼閣歸屬的事,朕已決定——即日起,燼閣歸入兵部,由蘇承暫代閣主之職!”
“你說什么?”楚微猛地抬頭,心口的傷口疼得她幾乎站不穩(wěn),“蘇承是當年監(jiān)辦滅門案的人,你怎么能讓他代掌燼閣?你這是在助紂為虐!”
“助紂為虐?”明君冷笑一聲,目光掃過她,“楚卿,你別忘了,是誰把朕扶上皇位!現(xiàn)在朕要你交出燼閣,你就得交!否則,別怪朕不念舊情!”
楚微看著明君眼底的冷意,忽然覺得無比陌生。她想起自己為他刺殺昏君、擋暗殺、當?shù)趑浯滂C,想起自己護著的蒼生,想起母親的舊玉簪,突然笑了,笑里帶著淚:“陛下,臣終于明白了,你和先帝,根本沒什么不一樣——你們護的,從來都是自己的江山,不是百姓的生計;你們要的,從來都是聽話的棋子,不是講清白的忠臣。”
“放肆!”明君拍案而起,御案上的奏折散落一地,“楚微,你可知你在說什么?!”
楚微垂下眼,發(fā)間的玉簪輕輕晃動,玉縫里的海棠干瓣似乎要掉下來。她輕聲道:“臣不敢放肆,臣只是……后悔了。后悔扶你登基,后悔護這江山,后悔……沒能早點看清你的真面目?!?/p>
說完,她轉(zhuǎn)身就走,月白長衫的下擺掃過散落的奏折,像在為這場可笑的“君臣相得”,畫上一個冰冷的句號。走出御書房時,春日的風(fēng)帶著海棠的冷香,落在她的肩頭,楚微攥緊藥箱里的碎玉片——她知道,從今日起,她和明君,再也不是盟友,而是敵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