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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

逆旅河山 空白饅 136680 字 2025-08-25 18:15: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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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煌言的心臟猛地一跳,指尖微微發(fā)顫——他穿越到這個亂世,掙扎求生這么久,不就是想找個機會做點什么嗎?

李過的信任,是他離“改變歷史”最近的一次機會。

可腦海里瞬間閃過的,是劉宗敏在議事廳拍桌子的狠戾,是大順兵卒在胡同里搶掠的獰笑,是史料里那行冰冷的字。

“大順軍入北京四十二日,倉皇西遁”。

大順的弊病早已深入骨髓:李自成的“寬仁”是優(yōu)柔,對劉宗敏的縱容像養(yǎng)虎;

牛金星的“智謀”裹著私心,滿腦子都是“開國功臣”的富貴;劉宗敏的“勇猛”成了剛愎,把“追贓”當成泄憤的工具。

這些人,這些事,不是他一個無職無權的舉子能撬動的。

“將軍厚愛,晚生感激不盡?!?/p>

張煌言躬身,語氣里帶著歉意,卻沒直接應允。

“只是晚生才疏學淺,又無實務經驗,怕是難當重任,誤了將軍的事?!?/p>

李過臉上的笑容淡了些,卻沒生氣。他看得出張煌言眼里的猶豫——那不是“怯”,是“醒”。

大順軍在京城的所作所為,早已讓太多人寒了心。

崇文門的劫掠、胡同里的暴行、兵卒眼里的貪婪,哪一點像“能治天下”的樣子?大順缺的不只是軍餉,是規(guī)矩,是對“權力”的敬畏,是對“民心”的珍視。

“將軍,”張煌言抬起頭,語氣里多了幾分懇切,“晚生斗膽進言,眼下最急的不是定人,是盡快把‘查貪腐’的法子稟明闖王?!?/p>

“大順軍已有四月未發(fā)餉,再拖下去,怕是要生禍亂。人心若散了,莫說整肅軍紀,能不能守住北京城,都未可知。”

李過的臉色沉了下去。

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?昨日西城營盤里,已經有兵卒吵著“要回陜西”;

劉宗敏在營里拍著桌子罵娘,說“再籌不到銀子,就讓弟兄們自己去搶,搶夠了就走”——再拖下去,不用清軍來打,自己人先散了。

“你說的法子,我這就進宮找闖王稟明,再約牛先生商議細節(jié)?!崩钸^攥緊拳頭,指節(jié)泛白,“只是劉爺那邊……”

“劉將軍那邊,或許可以請闖王出面,讓他暫管軍務。”

張煌言適時開口,聲音壓得低,卻字字清晰。

“關外有清軍虎視眈眈,山海關有吳三桂的鐵騎,正是需猛將鎮(zhèn)守的時候。劉將軍勇猛無雙,本就該馳騁疆場,而非陷在‘追贓’的瑣碎里,惹得一身非議?!?/p>

李過眼睛一亮——這法子既給了劉宗敏“掌軍務”的體面,又把他從“追贓”的事里摘了出來,既顧著他的顏面,又避開了矛盾,比硬頂著來,不知妥帖了多少。

他猛地一拍八仙桌,震得燭火晃了晃,茶碗里的殘茶濺出幾滴:“好!我這就去!”

起身要走時,他又停在門口,回頭望著張煌言,眼里帶著幾分期許:“那你……”

“晚生會回城郊的民宅,等著將軍的消息。”

張煌言拱手,語氣比剛才松了些,“若是將軍用得上晚生,差人說一聲便是,晚生定當趕來。”

這依舊是“不答應也不拒絕”的態(tài)度,卻多了幾分松動。

留在大順,或許能靠近權力中心,試著改些什么——哪怕只是讓“追贓”少些血腥,讓百姓少些苦難,哪怕只是延緩四十二天后“西遁”的悲劇,也是好的。

可他也清楚,大順軍的腐敗已經像爛了根的樹,就算修剪了枝葉,根里的朽氣也散不了。

離開北京?前路更茫茫。江南雖有弘光政權,卻早已是藩鎮(zhèn)割據(jù)的局面:

馬士英、阮大鋮專權,排擠忠良;弘光帝沉迷酒色,連“復明”的念頭都淡了——那樣的朝廷,未必比大順好多少。

從前在故紙堆里讀“甲申之變”,只覺是文字里的沉痛,是史書上的“王朝更迭”;

如今站在這殘燭之下,被寒意裹著,被亂世壓著,才真切觸到了那些忠臣義士的骨血:

他們的“無奈”,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孤勇;他們的“決絕”,是在絕境里選一條最難走的路,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。

燭火又爆了個燈花,張煌言望著李過遠去的背影,指尖輕輕攥緊——他知道,自己終究還是要選一條路,哪怕這條路,步步是荊棘,處處是風險。

回到民宅后。

張煌言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,風裹著沙塵灌進來,卷起地上的碎布片,打在腿上,又輕又冷,像空屋里的嘆息。

窗臺上立著的半截蠟燭,燭芯結著焦黑的疙瘩,蠟油凝固在瓷碟里,成了不規(guī)則的硬塊。

分明是被人匆忙間吹滅的,連燭臺都沒來得及擺正。

“爹定是去了張府。”張煌言喃喃自語,指尖卻控制不住地發(fā)顫。

他想起白日從定安侯府出來時,父親說“去看看阿福,順便把后院的舊書搬出來”。

那時他沒攔,只當是父親念舊,此刻才驚覺,那處掛在阿福名下的宅子,在劉宗敏“按品級追餉”的風聲里,現(xiàn)成了明晃晃的靶子。

他在屋里踱了三圈,地磚上的裂縫積著經年的塵土,被鞋底蹭出凌亂的印子。

窗外的天色漸漸沉了,灰黃變成墨藍,胡同里忽然傳來銅鑼聲——“哐、哐”,沉悶的響穿透暮色,是大順軍的夜巡隊開始走動了。

李自成入城后立的新規(guī):戌時起宵禁,街面不許行人走動,違者按“通敵”論處。

這規(guī)矩原是為了約束兵卒夜間搶掠,可如今倒成了懸在百姓頭頂?shù)牧硪话训丁策壉娭律淼陌傩?,不問緣由就扣“通敵”帽子的事,這幾日已聽了不少。

張煌言望著窗紙上映出的巡邏兵剪影,那影子忽長忽短,手里的銹劍被攥得發(fā)燙。

往常這個時辰,父親早該回來了,哪怕晚歸,也會提前讓阿福捎個信。

他摸出懷里的懷表——那是穿越前帶的舊物,此刻指針指向戌時二刻,宵禁已過了兩刻鐘。

“不能等了?!睆埢脱源禍鐒傸c燃的油燈,屋里瞬間陷入黑暗。

他摸出腰間的木牌——白日里李過讓親兵送的,牌面刻著簡單的虎紋,背面是個“過”字。

李過當時說“夜巡的兵見了這牌,多少會給些顏面”,可他心里清楚,這牌只能唬住底層的小嘍啰,真遇上劉宗敏的人,不過是塊廢木。

門軸轉動時,他刻意放輕了動作,可“吱呀”聲還是刺破了暮色,在空蕩的胡同里格外刺耳。

胡同口的燈籠晃了晃,兩個挎刀的大順兵立刻望過來,號衣上的“大順”二字在昏黃的光里泛著冷光,刀鞘上的銅環(huán)隨著腳步叮當作響。


更新時間:2025-08-25 18:15:4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