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更冷了。
胡羽陽那道璀璨的劍光，依舊如明月般懸在霜落縣的上空，庇佑著所有信奉“天道酬勤”的夢想。
而岳小恒，則像一縷不愿沾染那份光輝的孤魂，逆著人潮，走進了坊市最深處那條被陰影籠罩的窄巷。
他心中的那份灼熱，并未因蘇老爹的拒絕而冷卻，反而在胡羽陽那萬丈光芒的刺激下，燃燒得愈發(fā)旺盛。
嫉妒？
自卑？
不，那都是弱者的情緒。
此刻的他，心中只有一臺高速運轉(zhuǎn)的、名為“利益”的精密算盤。
胡羽陽的“商業(yè)模式”， 他已經(jīng)分析透徹。
那是一場漫長的、高風險的“品牌建設(shè)”，前期投入的是無盡的汗水、天賦與時間，后期收獲的是名望、地位以及隨之而來的資源傾斜。
很完美，很正統(tǒng)，也很……慢。
慢得讓他無法忍受。
他等不起。
他的道，注定是一條離經(jīng)叛道、簡單粗暴、追求極致效率的資本之路！
而現(xiàn)在，他需要一筆“啟動資金”。
一筆足以撬動蘇家父女那顆頑固的心的，第一桶金。
巷子的盡頭，是一家名為“百寶齋”的雜貨鋪。
與蘇記那種充滿了凡俗煙火氣的鋪子不同，百寶齋的門臉要氣派得多。
黑漆大門，門口掛著兩盞用低階靈石催動的燈籠，散發(fā)著幽幽的白光，門楣上方的牌匾龍飛鳳鳳舞，透著一股子精明氣。
岳小恒知道，這百寶齋的王掌柜，是坊市里出了名的“人精”。
據(jù)說他年輕時也是個修士，在外面闖蕩過，后來不知為何斷了仙路，回到這霜落縣開了鋪子。
他眼光毒辣，算計精明，死在他手里的冤大頭不計其數(shù)，但也正因如此，他鋪子里的東西，在低階修士圈子里，算是最齊全的。
要從這種人手里空手套白狼，難度比說服蘇伯庸，高了十倍不止。
但岳小恒別無選擇。
他深吸一口氣，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發(fā)白的舊袍子，推門而入。
“叮鈴——”
門上掛著的銅鈴發(fā)出一聲清脆的響聲。
鋪子里的空間比外面看起來要大，一股混雜著獸血腥氣、朱砂粉末以及陳舊木料的味道撲面而來。
貨架上琳瑯滿目，從成捆的黃符紙，到一罐罐散發(fā)著微弱靈氣的各色獸血，再到各種低階法器的殘片和不知名的礦石，應(yīng)有盡有。
一個身穿錦緞馬甲，留著兩撇山羊胡，身材精瘦的小老頭，正拿著一根長長的雞毛撣子，有一下沒一下地撣著貨架上的灰塵。
他眼皮都沒抬，聲音懶洋洋地從鼻腔里哼出：
“看什么自己挑，挑好了柜上結(jié)賬，不買別亂摸，碰壞了照價賠償?！?/p>
岳小恒沒有立刻搭話，他的目光如同一臺精密的掃描儀，飛快地掃過整個店鋪。
他在分析。
店鋪的布局，貨物的擺放，甚至連山羊胡老頭撣灰塵的動作和順序，都成了他眼中的數(shù)據(jù)。
他發(fā)現(xiàn)，這王掌柜看似懶散，實則心細如發(fā)。
所有高價值的、易損壞的物品，都放在他視線最容易觸及的地方。
而那些看似不起眼，實則利潤最高的消耗品，比如符紙和獸血，則被巧妙地分門別類，擺放在不同的貨架上，形成了一個無形的消費陷阱。
你想買最便宜的符紙？
好，在最里面，但你一路走過去，必然會看到旁邊貨架上那些“特價促銷”的朱砂和“品質(zhì)上乘”的狼毫筆。
典型的人精。
這家伙，是個天生的商人。
就在這時，一個身材魁梧，滿臉橫肉的修士罵罵咧咧地從鋪子里走了出來，手里攥著一張剛剛買的“金剛符”，嘴里還在不停地嘟囔：“他娘的，一張破符賣我三塊靈石，王扒皮，真是名不虛傳！”
王掌柜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，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：“周屠夫，嫌貴你可以不買。整個霜落縣，除了我這兒，誰家還有現(xiàn)成的金剛符？你今晚要去黑風山，沒這張符護身，你那身肥肉，還不夠山里的野狼塞牙縫的?！?/p>
那周屠夫被噎得滿臉通紅，卻又無法反駁，只能恨恨地啐了一口，悻悻離去。
岳小恒的嘴角，微微勾起。
他找到了突破口。
“王掌柜?！彼叩焦衽_前，平靜地開口。
王掌柜這才懶洋洋地抬起眼皮，瞥了他一眼。
當他的目光落在岳小恒那練氣一層的修為和一身寒酸的打扮上時，眼神里瞬間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。
“窮鬼？”他連稱呼都懶得用，直接兩個字定了性，“本店概不賒欠，也沒什么便宜可撿，出門右轉(zhuǎn)，慢走不送?！?/p>
岳小恒仿佛沒聽出他話里的譏諷，臉上依舊掛著平靜的微笑：“掌柜的誤會了，我不是來買東西的?！?/p>
“哦？”王掌柜挑了挑眉，將雞毛撣子往柜臺上一擱，雙臂環(huán)胸，一副看好戲的模樣，“那你是來賣東西的？我可先說好，本店不收來路不明的贓物，更不收那些山里挖出來的破銅爛鐵。”
“也不是來賣東西的。”岳小恒搖了搖頭，“我是來，和掌柜的談一筆能讓您這‘百寶齋’，從此在霜落縣一家獨大，甚至名揚整個雁門平原的……生意?！?/p>
這話一出，王掌柜愣住了。
他上上下下，仔仔細細地，把岳小恒打量了一遍。
隨即，他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，發(fā)出一陣夸張的、仿佛能把房頂掀翻的大笑。
“哈哈哈哈！笑死我了！真是笑死我了！”他笑得前俯后仰，山羊胡一顫一顫的，“小子，你是剛睡醒還沒刷牙吧？就憑你？一個練氣一層的小娃娃，跟我談一家獨大？你知不知道我是誰？我王通在這坊市里摸爬滾打了二十年，你吃的鹽還沒我見的騙子多！”
他笑聲一收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，眼神銳利如刀：“我不管你是真傻還是裝瘋，我最后說一遍，滾！別在這兒耽誤我做生意！”
一股屬于筑基期修士的威壓，如潮水般向岳小恒涌來。
若是換做之前的岳小恒，恐怕早已在這股威壓下雙腿發(fā)軟，狼狽不堪。
但此刻，他只是靜靜地站著，任憑那股威壓沖刷著他的身體，臉上那抹平靜的微笑，沒有絲毫變化。
他的心，早已在那場慘烈的失敗中，被錘煉得堅如磐石。
“掌柜的，先別急著趕人?！痹佬『愕穆曇簦谀枪赏褐?，依舊清晰穩(wěn)定，“您剛才賣給周屠夫的那張金剛符，是假的?！?/p>
話音未落，王掌柜那張陰沉的臉，瞬間凝固了。
“你……你說什么？！”他雙眼微瞇，一絲危險的光芒從縫隙中射出，“小子，飯可以亂吃，話可不能亂說！我王通做生意，向來童叟無欺，你敢污我清白？！”
“我沒有污蔑您?！痹佬『悴患膊恍斓卣f道，“那張符，的確是用金剛犀的獸皮制成的符紙，也的確是用朱砂繪制的，都模仿得惟妙惟肖?？上А?/p>
他頓了頓，目光落在王掌柜那只看似隨意搭在柜臺上的左手上。
岳小恒微微一笑，說出了最后的結(jié)論：“您賣出去的那張符，看似金光閃閃，實則符文脈絡(luò)彎七扭八，靈力運行必定受阻，華而不實。別說擋住黑風山野狼的爪子，恐怕連周屠夫自己打個噴嚏，都能把它震碎。他今晚要是真拿著這張符上山，現(xiàn)在，差不多可以準備收尸了。”
王掌柜死死地盯著岳小恒，額頭上皺成了一個大疙瘩。
因為岳小恒說對了！
那批金剛符，是他前幾天從一個外地來的流浪符師手里低價收來的。
那符師信誓旦旦地說，這是仿的張家的手法，絕對物超所值。
他當時只顧著貪便宜，粗略看了一眼，覺得靈力波動不弱，便全收了下來。
他萬萬沒想到，居然被一個無名小卒看了出來！
這小子……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？
！
一個練氣一層的小鬼，怎么可能對符箓有如此精深的見解？
！
他上上下下，仔仔細細地，又把岳小恒打量了一遍，仿佛要從他那張蠟黃的臉上，看出幾朵花來。
隨即，他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，發(fā)出一陣夸張的、能把房頂掀翻的大笑，這次笑聲里面還帶著冷冰冰的寒意。
“哈哈哈哈！笑死我了！真是笑死我了！”他笑得前俯后仰，山羊胡一顫一顫的，“小子，你是剛睡醒吧？就憑你？一個練氣一層的小娃娃，跟我談符箓之道？你知不知道我是誰？我王通在這坊市里摸爬滾打了二十年，見過的符箓比你吃的鹽還多！”
他笑聲一收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，眼神銳利如刀：“我不管你是真傻還是裝瘋，我最后說一遍，滾！別在這兒耽誤我做生意！”
一股屬于筑基后期修士的威壓，如潮水般向岳小恒涌來。
岳小恒原本想憑借另一個世界的知識從容應(yīng)對，再與其辯論幾句，可當那股混雜著靈力與殺氣的威壓真正降臨時，他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錯得有多離譜。
靈魂的戰(zhàn)栗讓他精心準備的所有話術(shù)瞬間崩潰，身體的本能反應(yīng)更是讓他無法控制。
他雙腿一軟，“撲通”一聲，竟直接跪倒在地，膝蓋撞在青石地板上，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，鉆心的疼痛讓他臉色瞬間慘白。
“就這點骨頭，還學人敲詐勒索？”王掌柜看到他這副狼狽模樣，眼中的鄙夷更盛，譏笑道，“小子，腦子是個好東西，可惜你光長嘴了。想空手套白狼，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。你那套說辭，也就騙騙那些沒出過村的傻子，在我王通面前，你還嫩了點！”
鋪子門口，幾個剛進來的修士看到這一幕，頓時發(fā)出一陣哄笑。
“這不是岳家那小子嗎？聽說前幾天還想娶蘇記的閨女，被人給轟出來了。”
“癩蛤蟆想吃天鵝肉，現(xiàn)在又跑到王扒皮這兒來招搖撞騙了？真是自不量力！”
“嘖嘖，跪得真標準，看來是練過的?！?/p>
嘲諷和哄笑聲像一根根毒針，扎進岳小恒的耳朵里，刺入他的心臟。
他想站起來，可那股威壓如山岳般死死地壓著他，讓他動彈不得。
羞恥、憤怒、無力……種種情緒在他胸中翻涌，幾乎要將他吞噬。
“要不是今天日子不適合見血，我必讓你斷上三條腿，滾！”
王掌柜不耐煩地一揮手，一股勁風卷起岳小恒，像扔一個破麻袋一樣，將他從門口扔了出去，重重地摔在巷子的爛泥里。
“叮鈴——”
百寶齋的大門在他身后關(guān)上，隔絕了里面的一切。
...
夜，已經(jīng)深了。
坊市的燈火一盞盞熄滅，整個霜落縣都陷入了沉睡。
岳小恒渾身疼痛，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心情，沉甸甸的。
他失敗了。
他用自己的智慧，并沒有，從那個最精明、最狡猾的王掌柜手里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。
他心中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空虛和……疲憊。
他想起了蘇伯庸那雙復(fù)雜的眼睛，想起了胡羽陽那道璀璨的劍光，想起了蘇青檀那遙遠的、充滿向往的眼神。
他忽然意識到，他今天所做的一切，所有的算計，所有的智慧，在這個世界真正的“規(guī)則”面前，是何等地不堪一擊。
王掌柜為何對他鄙夷又蔑視？
這本質(zhì)上，依舊是“強者”對“弱者”的碾壓。
他使用的“力量”，是信息差，是超越這個時代的商業(yè)思維。卻沒有打敗這個世界的唯一準則“強大的實力”作為后盾。
他沒有任何“金手指”
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、空有抱負卻一無所有的穿越者。
他今天，已經(jīng)像一條野狗一樣，被王掌柜從百寶齋里，毫不留情地打出來。
這個世界，終究是看拳頭的。
蘇老爹的話，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。
他握緊拳頭，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，如冰冷的潮水，將他淹沒。
他必須變強！
用最快的速度！
不惜一切代價！
他的腳步，不知不覺間，停在了一個破舊的院落前。
院子里，一間土屋的窗戶，還亮著一豆昏黃的燈光。
那是李翠花的家。
一個守寡多年，無兒無女，卻靠著一雙勤勞的手，把自己養(yǎng)得膀大腰圓的女人。
岳小恒站在陰影里，靜靜地看著那扇窗戶。
一個瘋狂的、被他強行壓下去的念頭，再一次，如毒蛇般，纏上了他的心頭。
他腦海中，那道冰冷的、不帶絲毫感情的“生育律令”，每一個字都散發(fā)著致命的誘惑。
“凡誕育子嗣者，賞靈石三十六萬、極品培元丹千枚、破鏡丹一枚、帝級功法殘卷……”
他剛剛費盡心機，斗智斗勇，也沒從王掌柜那里得到任何東西。
而只要……只要能讓一個女人懷孕……
他就能一步登天！
畫符？
做生意？
那和這逆天的獎勵比起來，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！
蘇青檀……？
可……誰說一定要先成婚？
這個世界的律法，并沒有規(guī)定，只有夫妻才能生育。
仙朝要的，只是“新生兒”這個結(jié)果！
只要能生下來，孩子記在誰的名下，根本不重要！
他可以……他可以先和李翠花……
等拿到了第一筆天價補貼，他立刻就能突破到筑基，甚至金丹！
到那時，他再風風光光地去蘇家提親，蘇老爹還會拒絕嗎？
蘇青檀還會用那種遙望星辰的眼神，去看胡羽陽嗎？
不會了！
他們只會看到一個強大、富有、能給他們帶來一切的自己！
至于李翠花……給她一筆足夠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靈石，她難道還會不愿意嗎？
這……這是一個完美的計劃！
一個可以繞開所有艱難險阻，直達終點的捷徑！
岳小恒的呼吸，變得急促起來。
他的眼睛，在黑暗中，亮得嚇人。
欲望的火焰，將他最后一絲的理智，燒得搖搖欲墜。
他看著那扇近在咫尺的院門，只要他推開它……
他的無敵路，今晚，就能正式開啟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