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話音不高，卻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，在我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。
我看著他，這個在劇本殺里被我步步緊逼的男人，此刻嘴角的笑意卻帶著一種欣賞和玩味。
他并不怕我。
那句反問，“如果你的記憶是被植入的，你怎么確定現(xiàn)在不是在另一個劇本里？”像一把淬了毒的鑰匙，精準地插進了我腦中最隱秘的鎖孔。
三年前，在一次內部培訓中，我為了闡述心理暗示的極端可能性，匿名寫下了這個理論假設。
知道這件事的，不超過三個人，而且都簽了保密協(xié)議。
程硯，絕不該是其中之一。
我沒有回家，而是直接去找了沈渡。
他正在把玩那枚銀色戒指，見我臉色慘白，立刻收起了平日的散漫。
我把程硯的話復述了一遍，他眉頭緊鎖，立刻撥通了趙明舟的電話，將戒指的照片發(fā)了過去。
半小時后，回信來了，內容簡短卻觸目驚心。
“心研所07”，一個早已被封存的代號，隸屬于某個背景神秘的精神健康基金會，全稱是第七代記憶干預與重塑實驗。
戒指上的花紋是監(jiān)督者的標志。
而這條信息鏈的最后，是一個讓我如墜冰窟的名字——該項目的檔案管理員：蘇黎。
城南的舊書鋪永遠彌漫著一股舊紙張和樟腦丸混合的沉靜氣味。
蘇黎正戴著老花鏡，用鑷子小心翼翼地修復一本破舊的《榮格心理學筆記》。
她看到我，并不意外，只是抬了抬眼皮，聲音沙啞：“你母親借過這本書，第137頁有她畫的符號?！?/p>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翻開泛黃的書頁，一道用暗紅色蠟筆畫的回形箭頭赫然在目。
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。
這個符號，無數(shù)次出現(xiàn)在我的噩夢里，是那個永遠走不出的密室墻壁上的機關標記。
“這是‘記憶錨點’。”蘇黎低聲道，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她無關的事實，“他們用這個操控人的潛意識。每一個被干預者，都會被植入一個獨一無二的‘觸發(fā)符號’。你母親畫下這個，不是無意識的行為，她是在警告后來人?！?/p>
她從柜臺下取出一疊用塑料袋密封的復印件，紙張邊緣已經(jīng)卷曲。
“這是我偷拍的檔案。項目分三個層級：底層的‘執(zhí)行者’，比如周晚；中間的‘監(jiān)督者’，就是戴那種戒指的人；以及最頂層的‘書寫者’——真正決定‘你應該記得什么’的人?！彼龑⑵渲幸豁撏频轿颐媲?，“你母親的檔案顯示，她在快要徹底想起一切的時候，被安排了一場‘突發(fā)性心?！！?/p>
我的目光死死釘在“書寫者”那一欄。
那里是空白的。
一個可怕的念頭電光石火般擊中了我：如果母親是因為“覺醒”而被清除，那同樣作為實驗品的我，能安然無恙地逃出來，是不是因為……某個“書寫者”，對我手下留情了？
回到住處，我發(fā)現(xiàn)門縫下塞著一張小紙條。
字跡陌生卻異常工整，透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冰冷：“別信蘇黎。她也是被改寫過的?！?/p>
我猛地回頭，窗外一道黑影飛速閃過，消失在夜色中。
那一晚，我沒有睡覺。
我故意在社交平臺上發(fā)了一條動態(tài)：“原來真相是這樣，感謝所有線索?！比缓螅谊P掉手機，開始布置沈渡教我的東西。
一臺老式收音機被我改裝成了低頻信號干擾器，而在門窗所有可能的入侵角落，我都貼上了一根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蛛絲狀感應線。
凌晨兩點，耳機里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斷裂聲。
我心臟狂跳，立刻啟動了預設的隱藏攝像頭。
畫面中，一個全身黑衣的人影熟練地翻窗而入，動作干凈利落，直奔我的書桌，伸手就去拿蘇黎給我的那疊檔案。
然而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文件夾的瞬間，他猛地停住了，整個人像是被電擊了一樣僵在原地。
他看到了什么？
他死死地盯著文件夾，身體竟然后退了半步，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，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逃離了現(xiàn)場。
我屏住呼吸，一遍遍地回放錄像，將畫面放大到極致。
終于，我看到了。
文件夾內頁，用隱形墨水寫就的一行字，在特定角度的紅外光下清晰可見：“書寫者編號：L09，關聯(lián)對象：林柯?！?/p>
鏡頭最后定格在那行字上。
那個“L”，起筆的頓挫，收筆時那道微微上揚的弧度，像一把手術刀，精準地剖開了我腦中最深處的某個角落，那里封存著我最熟悉、也最恐懼的東西——我自己的筆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