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賽的藝術(shù)交流活動比預(yù)期成功。當(dāng)?shù)匾患耶嬂忍岢鱿氪砦业淖髌吩跉W洲的銷售,我謹(jǐn)慎地表示需要考慮。三年前的我可能會激動地立即答應(yīng),但現(xiàn)在我學(xué)會了權(quán)衡。
回巴黎的列車上,顧宸接了個電話,表情逐漸凝重。掛斷后,他沉默地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橄欖樹林。
“是母親?”我猜測。
他搖頭:“趙雨欣。她出獄了?!?/p>
這個名字像一道突如其來的寒氣。趙雨欣因商業(yè)欺詐和誹謗入獄,刑期本該還有一年。
“表現(xiàn)良好,減刑了?!彼氖种笩o意識地敲打著桌面,“她托人傳話,想見面道歉?!?/p>
我握住他不安的手:“你怎么想?”
“我不想她打擾你的生活?!彼次兆∥业氖?,力度有些大,“三年了,你好不容易...”
“顧宸,”我輕聲打斷,“我不再是那個需要你保護(hù)的小女孩了?!?/p>
他怔了怔,隨即苦笑:“習(xí)慣真是可怕的東西。我知道你足夠強大,只是...”
“只是愛讓人變得過度保護(hù)?”我微笑。
他點頭,神情放松了些:“給我點時間適應(yīng)這個新版本的你?!?/p>
回到巴黎后,我們心照不宣地延長了停留時間。他在左岸租了間帶畫室的公寓,說是為了方便工作,但每天都會“順路”來看我。
那是個陽光充沛的午后,我正在畫架前修改一幅新作。畫布上是兩個在晨光中并肩的身影,背景是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。
“比例不對?!鳖欏返穆曇敉蝗粡纳砗髠鱽?。
我嚇了一跳,畫筆在畫布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痕跡。他不知何時進(jìn)來的,正站在我身后,目光專注地看著畫作。
“你怎么進(jìn)來的?”我放下調(diào)色板。
“房東太太給我的鑰匙?!彼瘟嘶问种械蔫€匙串,“說是怕你又忘記吃飯?!?/p>
我無奈搖頭。巴黎的房東太太顯然被他收買了。
顧宸走到畫架前,仔細(xì)端詳那片失誤的筆觸:“其實,這樣更好???,光影更自然了。”
他拿起一支畫筆,蘸了點鈷藍(lán)色,輕輕在畫布上點綴幾下。那道失誤的痕跡瞬間融入了背景,變成遠(yuǎn)處山脈的一部分。
我驚訝地看著他:“你什么時候?qū)W的?”
“非洲的夜晚很長?!彼恍?,放下畫筆,“跟當(dāng)?shù)厮囆g(shù)家學(xué)了些皮毛?!?/p>
我們并肩站在畫前,陽光透過落地窗,將畫室照得明亮溫暖。空氣中飄浮著松節(jié)油和顏料的氣息,混合著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。
“我需要回國內(nèi)幾天?!彼蝗徽f,“基金會那邊有個緊急情況。”
我心里微微一沉,但保持平靜:“需要幫忙嗎?”
“我能處理?!彼D(zhuǎn)身面對我,“但我想問你...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嗎?”
這個問題出乎意料。三年來,我刻意避開所有可能遇到他的場合,甚至錯過了幾位好友的婚禮。
“顧宸...”
“不是作為顧太太?!彼泵ρa充,“是作為藝術(shù)家蘇晚。你的基金會正在籌備那個青年藝術(shù)家大賽,記得嗎?”
我確實忘了。這段時間太沉浸在重聚的甜蜜中,幾乎忘了國內(nèi)的工作。
“組委會希望創(chuàng)始人親自頒獎?!彼^續(xù)說,語氣謹(jǐn)慎得像在拆彈,“當(dāng)然,如果你還沒準(zhǔn)備好...”
“我愿意。”我說出讓自己都驚訝的話,“是時候回去了?!?/p>
他眼睛一亮,隨即又染上擔(dān)憂:“可能會遇到一些...不必要的關(guān)注?!?/p>
我知道他指什么。顧宸前妻的身份,加上如今藝術(shù)家的成就,注定會成為媒體焦點。
“我不在乎了。”我拿起畫筆,繼續(xù)修改畫作,“讓他們寫去吧?!?/p>
他從身后輕輕環(huán)住我,下巴擱在我肩頭:“知道我最愛你哪一點嗎?就是這種無所畏懼的勇氣。”
畫筆在畫布上停頓。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直接說“愛”這個字。
我們都靜止了。陽光中漂浮的微塵像被按了暫停鍵。
“我從未停止愛你,晚晚?!彼穆曇舻统炼逦?,“分開的每一天,這份愛都在增長,以我無法控制的方式?!?/p>
我轉(zhuǎn)身面對他,顏料弄臟了他的白襯衫,但我們誰都沒在意。
“我也從未停止愛你?!钡谝淮?,我坦然承認(rèn),“只是我學(xué)會了先愛自己?!?/p>
他的眼眶微微發(fā)紅,拇指輕撫我的臉頰:“那么,現(xiàn)在你既愛自己,也還愛我?”
“是的。”我微笑,“這個答案你滿意嗎?”
他的回答是一個深深的吻,帶著顏料和陽光的味道,還有等待了三年的渴望。
畫室里,兩具身體緩慢移動,像一場久別重逢的舞蹈。畫筆滾落在地毯上,留下斑斕的痕跡。我們在陽光下的地板上做愛,溫柔而熱烈,如同第一次探索彼此的身體,又熟悉得如同昨日。
事后,我們躺在散落的畫布間,氣喘吁吁地笑著。
“看來得重畫了?!蔽抑钢晃覀儔旱降哪欠嫛?/p>
他側(cè)身支著頭,另一只手在我裸露的背部輕輕畫圈:“值得。這是我最喜歡的作品?!?/p>
窗外傳來巴黎街頭的喧囂,但畫室內(nèi)時光靜謐。我們像兩個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戀人,享受著重逢后的親密。
“回國后,住我那里吧?!彼p聲說,“不是顧宅,是我自己買的公寓,沒人打擾?!?/p>
我思考片刻,搖了搖頭:“我住酒店。需要自己的空間創(chuàng)作?!?/p>
他略顯失望,但點頭尊重:“好。但至少允許我接送你?”
“這個可以?!蔽倚χ撬掳?。
夕陽西下時,我們收拾狼藉的畫室。他小心地挪開那些被我們壓到的畫作,突然在一幅背面朝上的畫前停下。
“這是...”他翻轉(zhuǎn)畫布,聲音戛然而止。
畫上是他在非洲草原的背影,星空浩瀚,他獨自站在曠野中,微仰著頭。那是我根據(jù)他寄來的明信片創(chuàng)作的,從未示人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當(dāng)時的樣子?”他聲音沙啞。
“猜的?!蔽易叩剿磉?,“但看來猜對了?”
他凝視畫作良久,突然緊緊抱住我:“那晚我看到了一生中最美的星空,唯一遺憾是你不在身邊。但現(xiàn)在我知道,你以另一種方式陪著我?!?/p>
畫室里,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長,交融在地板上。遠(yuǎn)處埃菲爾鐵塔亮起燈火,像在為我們的重逢作證。
回國的航班上,我靠在他肩頭小憩。半夢半醒間,感覺他的唇輕觸我的額頭,低聲呢喃:
“這次我會做得更好,我的畫家小姐?!?/p>
我沒有睜眼,但嘴角揚起微笑。心知道,這次我們會做得更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