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4
他們都默契地不提那件事，許初顏依舊細致地照料著裴知硯的起居。
替他熬養(yǎng)肺的中藥，熨燙妥帖的襯衫，甚至記得他咖啡里要放半勺糖。
一切似乎和從前一樣，卻又微妙地不同。
裴知硯的視線落在許初顏的后背上尚未愈合的傷口上，忽然想起那天在湖邊自己無意甩開她。
“抱歉，我那天......”他喉結(jié)滾動，聲音低了幾分，“那個男孩心術(shù)不正，我怕夕月會被騙......”
許初顏整理著藥箱，聞言只是淡淡一笑，“沒關(guān)系，你畢竟是她的哥哥。”她頓了頓，“不過才做過骨髓移植手術(shù)，應(yīng)該注意身體。”
裴知硯一怔，莫名有些心虛，“沒事的，明天能正常舉辦生日會?！?/p>
“什么生日？”許初顏抬頭，眼里是真切的茫然。
裴知硯呼吸微滯，尾音甚至帶了幾分委屈，“你忘了我的生日？”
許初顏怔了怔，隨即歉然一笑，“最近事情有點多?！?/p>
她曾為他熬過無數(shù)個夜，親手煮長壽面，如今卻連他的生日都記不清了。
許初顏清晰地感知到，有什么東西，悄無聲息地變了。
裴知硯卻忽然覺得心口發(fā)悶，還想再說什么，都被許初顏忙碌的身影堵了回去。
到了生日當(dāng)天。
許初顏往年都是盛裝出席，可這次，卻只在臨走前一刻才隨手挑了衣服。
她剛出門，后頸就忽然一陣劇痛，轉(zhuǎn)而沒了意識。
許初顏在劇痛中掙扎著睜開眼，入眼是刺目的白，大腦嗡的一聲。
她當(dāng)年就是被父母遺棄在冰天雪地里，現(xiàn)在也照樣畏懼寒冬，更別說是這種冰庫。
呼吸的瞬間，寒氣侵入她的肺腑，像無數(shù)細密的針扎進血肉。
許初顏瑟瑟發(fā)抖，試圖撐起身子，手掌剛貼上地面就被黏住，撕開時帶起一陣刺骨的疼。
驚恐地觀察過四周之后，她還是下意識地想到了他，“裴知硯......”
被關(guān)的第一個小時，許初顏蜷縮在角落，指尖凍得發(fā)紅。
恍惚間想起那年冬夜，她發(fā)著高燒給裴知硯送文件，他脫下大衣裹住她，溫?zé)岬氖终婆踔鶝龅哪樥f，“怎么這么傻？”
第三個小時，她的四肢開始僵硬。記憶忽然跳轉(zhuǎn)到他們第一次約會，她在雪地里寫下裴知硯的名字，裴知硯笑著將圍巾系在她脖子上。
第五個小時，意識模糊到出了幻覺，她恍惚看見一袋熱乎的糖炒栗子遞到眼前，抬頭是少年裴知硯明亮的眼睛，“吃吧，還燙著呢?！?/p>
可實際上......裴知硯大概正笑著切蛋糕，接受眾人的祝福。
絕望處境下，許初顏終于將幻想擊潰，認清現(xiàn)實。
她執(zhí)著的不是裴知硯，而是年少的那抹溫暖。
曾經(jīng)她以為裴知硯是她唯一能抓到的東西，所以追在他后面拼命追逐。
可實際上，他才是那縷握不住的風(fēng)。
混混沌沌中，許初顏聽到什么尾指壞死，需要截肢的話，她頭腦一片混沌燒成了漿糊，又?jǐn)鄶嗬m(xù)續(xù)聽見裴知硯慍怒的聲音。
“要拍婚紗照我依你，游冰湖我也依你，耍小性子把初顏關(guān)冰庫里有點太過分了！”
童夕月崩潰哭出聲，“自從她出現(xiàn)之后，你的生日我就不是唯一能站在你旁邊的人了！那等你們結(jié)婚了，我是不是連哥哥的生日都都不能參加！”
她聲音委屈巴巴的，“哥哥，結(jié)婚就不會只愛我一個了對不對......”
許久，裴知硯嗓音壓得極低，“夕月，哥哥愛你，只愛你。”
許初顏燒得渾身發(fā)顫，汗水浸透的睡衣黏在背上未愈的傷口上，火辣辣的疼。
童夕月怎么會知道，裴知硯的這句我愛你，掩住了多少無法被窺見的不堪欲望。
童夕月被哄的語氣軟了幾分，“那哥哥剛剛還兇我。”
“不是兇你，你這次真的太任性。”裴知硯的聲音漸漸嚴(yán)肅起來，“初顏現(xiàn)在高燒，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需要輸血，就麻煩了?！?/p>
一句話像盆冰水當(dāng)頭澆下，許初顏終于體會到心寒到徹底的感覺。
原來在他眼里，她連“人”都算不上，只是個會呼吸的“血庫”。
她突然想笑，可嘴角剛扯動，眼淚就滾了下來。
顫抖的手下意識捂住嘴，卻在觸碰到唇瓣的瞬間僵住了——
右手的尾指處，空蕩蕩的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