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死了。
死亡證明上寫著"肝癌晚期",但我總覺得應該寫"帥死的"更貼切。
畢竟連隔壁病房的老太太都夸我:"小伙子長得真俊,死了怪可惜的。"
護士念著我的基本信息,語氣像是在念超市促銷廣告,"有什么遺言嗎?"
我艱難地抬起插滿管子的手,比了個V字:"墓志銘寫:貪財好色,一身正氣。"
護士笑了,眼角擠出幾道皺紋。
這大概是她今天聽到最不正經的臨終遺言。
疼痛像潮水一樣退去,我感覺到自己在上升。
病房的天花板越來越近,然后穿了過去。
我看見自己的尸體躺在床上,嘴角居然還掛著笑。
護士正在合上我的眼睛,動作溫柔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品。
"真可惜,"我聽見她說,"這么帥的男人。"
我想告訴她我還能搶救一下,但一張嘴,眼前突然天旋地轉。
再睜開眼時,我躺在一片草地上。
陽光刺得我流淚,風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。我下意識摸了摸肚子——沒有傷口,沒有管子,連手術疤痕都消失了。
"我這是...穿越了?"
"準確地說,是奪舍。"一個冰冷的女聲從頭頂傳來。
我抬頭,看見一柄劍指著我的喉嚨。持劍的是個穿白衣的姑娘,長發(fā)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著,眉眼如畫,嘴唇卻抿成一條直線。
"這位仙女姐姐,"我舉起雙手,"有話好說,我上有八十老母..."
"你占的這個身體,"她打斷我,劍尖又往前送了半寸,"是我剛埋的徒弟。"
我這才注意到旁邊確實有個新挖的土坑,邊上還擺著塊木牌,上面刻著"愛徒林小凡之墓"。
"誤會!天大的誤會!"我往后縮了縮,劍尖如影隨形,"我醒來就在這兒了,真不是故意的!"
白衣女子瞇起眼睛。陽光透過她的發(fā)絲,在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。真好看,如果眼神不那么殺氣騰騰就更好了。
"你叫什么?"她問。
"蘇騰。蘇州的蘇,騰飛的騰。"
"從何處來?"
"21世紀...呃,就是很遠的地方。"
她的劍突然挽了個劍花,我脖子一涼,一縷頭發(fā)飄落在地。
"說實話。"
"我真是從21世紀來的!"我急中生智,"我們那兒有手機、電腦、飛機...對了,還有段子!仙女姐姐想聽段子嗎?"
她愣了一下,劍勢稍緩。
我趕緊抓住機會:"為什么修仙的人不愛吃燒烤?"
"...為何?"
"因為怕渡劫(肚饑)??!"
白衣女子嘴角抽了抽。我發(fā)誓我看到她眼里閃過一絲笑意,但轉瞬即逝。
"油嘴滑舌。"她冷哼一聲,卻收回了劍,"跟我回山。若敢逃跑——"
她隨手一揮,十步開外的一塊巨石應聲裂成兩半。
"不敢不敢!"我咽了口唾沫,"仙女姐姐怎么稱呼?"
"白凝。"她轉身走向山林,"再叫姐姐就割了你的舌頭。"
我跟在白凝身后,山路越來越陡。她步履輕盈,像在平地上散步;我卻氣喘如牛,汗流浹背。
"白...白姑娘,"我扶著膝蓋喘氣,"能不能歇會兒?"
她頭也不回:"凡人才需要休息。"
"我可不就是凡人嘛!"我哀嚎,"而且這身體剛死過一回,零件還沒磨合好呢!"
白凝突然停下,我差點撞上她的后背。
"你真是奪舍?"她轉身盯著我,目光如刀,"為何沒有修為?"
"都說了我是穿越來的!"我無奈攤手,"在我們那兒,奪舍是犯法的。"
她皺眉:"你們那兒的人死后都會奪舍?"
"我們那兒的人死后就火化了,燒成灰,裝小盒子里。"我比劃著,"講究點的還能做成鉆石。"
白凝的表情變得古怪:"你...可是怨靈?"
"我要是怨靈,第一件事就是變出瓶冰啤酒。"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,"再烤倆腰子。"
她盯著我看了許久,突然伸手按在我額頭上。一股清涼的氣流涌入腦海,我眼前閃過無數(shù)畫面:病房、護士、止痛泵...
"有趣。"白凝收回手,"你確實來自異界。"
"現(xiàn)在相信了?"我松了口氣,"那能不能..."
"跪下。"
"???"
"拜師。"她負手而立,"你既占了我徒弟的身體,便替他活下去。"
我瞪大眼睛:"這也行?"
"或者我現(xiàn)在超度你。"她指尖凝聚出一縷白光,"選吧。"
我撲通跪下:"師父在上,受徒兒一拜!"
白凝嘴角微揚:"叫師尊。"
"是,師尊大人!"我磕了個響頭,心里卻在想:這姑娘長得挺仙,怎么這么霸道?
她似乎看穿我的想法,淡淡道:"修仙界弱肉強食,你這般油嘴滑舌,活不過三日。"
"那不是有師尊罩著嘛。"我嬉皮笑臉地站起來。
"再貧嘴就割舌頭。"
我立刻捂住嘴。白凝轉身繼續(xù)上山,我小跑著跟上。
"師尊,咱們門派叫什么?"
"青霄宗。"
"厲害嗎?"
"三千外門弟子,八百內門,三十六真?zhèn)鳌?她語氣平淡,"我排第三。"
"哇!師尊這么厲害!"我夸張地鼓掌,"那咱們是不是可以橫著走?"
白凝突然停下,轉身看我:"我殺過十七個同門。"
我笑容僵在臉上。
"六個師兄,四個師弟,七個師侄。"她數(shù)得認真,"所以,安分些。"
我點頭如搗蒜。
山路盡頭出現(xiàn)一片建筑群,亭臺樓閣掩映在云霧中,仙鶴盤旋,確實有仙家氣象。白凝帶我走向一座偏僻的小院,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。
"以后你住這里。"她指著廂房,"每日寅時起床,隨我練劍。"
"寅時?"我掰著手指,"凌晨三點?!"
白凝不理我的哀嚎,從袖中取出一套灰色衣袍扔給我:"換上。臟衣服燒掉。"
我抖開衣服,是件粗布長衫,還有條腰帶。
"師尊,"我舉起腰帶,"這怎么系?"
她皺眉:"你連衣服都不會穿?"
"我們那兒都穿T恤牛仔褲。"我無辜道,"最復雜的也就是系個領帶。"
白凝嘆了口氣,走到我面前。她身上有淡淡的冷香,像是雪后的梅花。手指靈巧地繞過我的腰,系了個復雜的結。
"謝謝師..."我話沒說完,她突然掐住我的下巴。
"記住,"她湊近,呼吸拂在我臉上,"這身體是我徒弟的。若讓我發(fā)現(xiàn)你用它做齷齪事..."
我冷汗直流:"比如?"
"比如,"她瞇起眼,"偷看女弟子洗澡。"
"我發(fā)誓!"我舉起三根手指,"只看師尊...不是!誰都不看!"
她松開手,輕哼一聲:"明日寅時,院外候著。"
白凝轉身離去,衣袂飄飄,真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——如果忽略她剛才的死亡威脅的話。
我長舒一口氣,癱坐在硬邦邦的木床上。房間簡陋但整潔,有張桌子、一把椅子和一個蒲團。窗外夕陽西沉,給云海鍍上金邊。
"這叫什么事兒啊..."我揉著太陽穴,"別人穿越都是系統(tǒng)金手指,我倒好,攤上個病嬌師父。"
想到白凝說"殺過十七個同門"時的平靜表情,我不寒而栗。但轉念一想,她確實美得驚人,尤其是那雙眼睛,像含著霜雪的湖泊...
"打??!"我拍了自己一巴掌,"蘇騰啊蘇騰,色字頭上一把劍,何況那劍還是她的!"
我研究半天才穿好那套古裝,腰帶系得松松垮垮。肚子餓得咕咕叫,卻不知道去哪兒找吃的。正發(fā)愁,門被敲響。
開門是個十五六歲的小道士,端著食盒:"白師叔讓我送飯來。"
"謝謝??!"我接過食盒,香氣撲鼻,"小兄弟怎么稱呼?"
"小道明心。"他好奇地打量我,"你就是林師兄...的新身體?"
我筷子差點掉地上:"這事兒都傳開了?"
"白師叔抱著你...呃,林師兄的尸體回來時,大家都看見了。"明心壓低聲音,"然后她閉關三天,再出來就說找到辦法復活徒弟了。"
我扒著飯,心想這誤會可大了。白凝明顯是把我當成了某種復活法術的產物。
"明心啊,"我塞了滿嘴米飯,"你們這兒...經常死人嗎?"
小道士臉色變了:"師兄慎言!修仙本是逆天而行,生死有命..."
"說人話。"
"上個月外門比試死了八個。"他湊近我,"去年秘境探索折了三十多。前年魔修偷襲..."
"停!"我放下筷子,"你們這死亡率比敘利亞還高?。?
"敘...什么?"
"沒事。"我揉著太陽穴,"白師尊她...脾氣一直這么差嗎?"
明心驚恐地左右張望:"白師叔最討厭別人背后議論她!上次有個內門弟子說她'冷血',第二天就被發(fā)現(xiàn)經脈盡斷..."
我背后一涼。
"不過她對林師兄特別好。"明心補充道,"聽說林師兄是她從狼群里救出來的孤兒。"
我低頭看看這具身體,心情復雜。白凝對我的態(tài)度,大概全是給那個"林小凡"的。
送走明心后,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。月光透過窗紙灑在地上,銀晃晃的一片。我想起病床前的最后一眼,想起護士說的話,想起...
"寅時到。"門突然被推開,白凝一身白衣站在月光下,"起床。"
我哀嚎:"這才幾點??!"
"修仙之人,何論時辰。"她扔給我一把木劍,"出來。"
我睡眼惺忪地跟到院里。天還黑著,星星亮得嚇人。白凝站在空地中央,木劍斜指地面。
"青霄劍法第一式,"她手腕一抖,木劍劃出弧光,"看好了。"
我強打精神模仿她的動作,但手腳像不是自己的。木劍脫手飛出,砸在院墻上。
白凝嘆氣:"再來。"
練到第七遍時,我已經汗如雨下。白凝卻連呼吸都沒亂,白衣在晨風中輕揚。
"師尊,"我癱在地上,"能不能先教點簡單的?比如...怎么變出啤酒?"
她挑眉:"啤酒?"
"就是一種仙釀。"我信口胡謅,"喝了能增加修為。"
白凝似笑非笑:"你當我傻?"
"不敢!"我趕緊爬起來,"就是...我們那兒修煉前都得喝點。"
她突然伸手按在我丹田處。一股暖流涌入,我渾身一激靈。
"經脈淤塞,根骨平平。"她收回手,"難怪林小凡修為停滯。"
我拍拍肚子:"現(xiàn)在疏通了吧?能喝仙釀了嗎?"
白凝瞪我一眼,轉身走向院外:"跟上,去晨課。"
我小跑著追上去:"師尊,晨課是什么?"
"聽長老講道。"
"講什么道?"
"《太上說清靜經》。"
"哦。"我點點頭,"能玩手機嗎?"
白凝停下腳步,深吸一口氣,似乎在忍耐什么。我識相地閉嘴。
晨課在一座大殿里進行。幾十個穿灰袍的弟子盤坐在蒲團上,前排是藍袍內門弟子,最前面幾個穿白袍的應該就是真?zhèn)鳌?/p>
白凝帶我徑直走向前排。竊竊私語聲如潮水般蔓延,無數(shù)目光投向我。
"那就是白師叔的'復活'徒弟?" "看起來傻乎乎的..." "噓!不要命了?"
白凝冷冷掃視一圈,大殿立刻鴉雀無聲。她指了指身邊的蒲團,我乖乖坐下。
一位白發(fā)長老走上講臺,開始念經。我聽得昏昏欲睡,腦袋一點一點地往前栽。
"靜心。"白凝傳音入耳。
我勉強睜開眼,發(fā)現(xiàn)長老正盯著我:"這位弟子,何謂'大道無形'?"
全殿目光聚焦過來。我眨巴著眼,脫口而出:"就是...大道理都說不清楚?"
哄堂大笑。長老胡子氣得直抖,白凝扶額。
"胡言亂語!"長老怒喝,"罰抄《清靜經》百遍!"
我求助地看向白凝,她卻起身行禮:"弟子管教無方,自請同罰。"
離開大殿時,我垂頭喪氣:"師尊,對不起..."
"無妨。"她語氣平淡,"反正抄寫的是你。"
"???"
"我洞府有紙筆。"她嘴角微翹,"今晚抄不完,不準睡覺。"
我欲哭無淚。這哪是仙女,分明是女魔頭!
回到小院,白凝真的準備了筆墨紙硯。我握著毛筆,手抖得像帕金森。
"師尊,"我可憐巴巴地問,"能用鋼筆嗎?"
"何為鋼筆?"
"就是一種...仙家法器。"我瞎編道,"寫字特別快。"
白凝瞇起眼:"你嘴里到底有幾句真話?"
"我認真的!"我舉手發(fā)誓,"我們那兒人人都有這種法器。"
她突然湊近,近到我能在她瞳孔里看見自己的倒影:"蘇騰。"
"在!"
"不管你是奪舍還是異魂,"她輕聲道,"現(xiàn)在你是我徒弟。若敢欺騙于我..."
她指尖凝出一縷寒氣,輕輕劃過我的臉頰。冰涼刺骨,卻不疼。
"明白!"我點頭如搗蒜,"絕對誠實!"
白凝直起身,袖手而立:"抄吧。我看著。"
我苦著臉蘸墨,第一筆就洇開一大團。白凝嘆氣,走到我身后,握住我執(zhí)筆的手。
"這樣握筆。"她調整我的手指,掌心貼著我的手背,"力道要勻。"
她的呼吸拂在我耳畔,長發(fā)垂落,掃過我的肩膀。我心跳加速,這筆更握不穩(wěn)了。
"專心。"她敲了下我的頭,"抄完帶你去吃靈膳。"
"靈膳?"我來了精神,"好吃嗎?"
"比你的'仙釀'靠譜。"她唇角微揚。
我忽然覺得,這個病嬌師父,好像也沒那么可怕。
當然,這個想法在三分鐘后就被打敗了——我趁她轉身時偷偷揉手腕,她頭也不回地說:"再加五十遍。"
"師尊我錯了!"
"一百遍。"
我閉嘴了,老老實實抄經。
白凝坐在窗邊看書,側臉在陽光下如白玉雕琢。
偶爾她抬頭看我一眼,目光復雜難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