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時的天空還掛著幾顆殘星，我蹲在院門口打哈欠，腰帶系得歪歪扭扭。
白凝準(zhǔn)時出現(xiàn)，白衣在晨霧中像一盞移動的燈籠。
"抄完了？"她問。
我舉起厚厚一疊紙，上面爬滿蚯蚓似的毛筆字："一百五十遍，請師尊過目。"
白凝接過掃了一眼，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："這是字？"
"我們那兒管這叫'醫(yī)生體'。"我揉著酸痛的手腕，"治病救人的大夫都這么寫。"
她指尖竄出一簇火苗，把我熬夜的成果燒成了灰。
"重抄。"白凝扔給我一塊玉簡，"用神識。"
我捧著玉簡發(fā)愣："這玩意兒怎么用？"
她嘆了口氣，突然伸手點在我眉心。一股涼意鉆進(jìn)腦海，眼前閃過無數(shù)金色文字。
"《清靜經(jīng)》已印入你識海。"她收回手，"默念即可顯現(xiàn)。"
我試著想"清靜經(jīng)"，果然有文字浮現(xiàn)在眼前。神奇的是，我居然能看懂這些鬼畫符——雖然意思還是云里霧里。
"師尊，"我指著"大道無形"那句，"這到底什么意思？"
白凝難得耐心解釋："道如空氣，無處不在卻不可捉摸。"
"哦！"我恍然大悟，"就是'重要的事說三遍'那個道？"
她的木劍精準(zhǔn)敲在我頭頂："今日加練兩個時辰。"
晨練比昨天更慘。白凝讓我站在一根木樁上扎馬步，底下是插滿尖竹的深坑。
"掉下去會死嗎？"我兩腿發(fā)抖。
"不會。"她坐在樹杈上晃著腳，"但我會把你撈上來再扔回去。"
一個時辰后，我的腿已經(jīng)不是自己的了。白凝卻變出把瓜子，邊嗑邊看我搖搖欲墜。
"師尊，"我哭喪著臉，"能不能換個溫柔點的教學(xué)方式？"
她歪頭想了想，突然跳下樹，一掌拍在我后背。劇痛中，我感覺有股熱流順著脊椎竄遍全身。
"現(xiàn)在試試。"她退后兩步。
我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腿不抖了，身體輕得像充了氫氣。試著蹦了蹦，居然跳起三尺高。
"這是...仙法？"
"暫時打通了你的經(jīng)脈。"白凝拍拍手上的瓜子屑，"維持一炷香。"
我興奮地在木樁上翻跟頭，差點栽進(jìn)竹坑。白凝揪著我后領(lǐng)拎回來，嘴角微翹："像只猴子。"
"師尊笑起來真好看。"我脫口而出。
她的表情立刻冷下來："再加一個時辰。"
早飯是明心送來的，有碗冒著靈氣的粥和幾個包子。我狼吞虎咽時，白凝突然問："你們那兒的人...都吃什么？"
"那可多了！"我來了精神，"火鍋、燒烤、小龍蝦...師尊見過小龍蝦嗎？紅紅的，兩個大鉗子..."
我手舞足蹈地比劃，白凝居然聽得很認(rèn)真。當(dāng)我講到奶茶時，她打斷我："何為...珍珠？"
"就是一種黑黑的小圓子，嚼起來很Q..."我突然靈光一閃，"師尊，我能做個簡易版奶茶嗎？"
白凝挑眉，但沒反對。我翻出廚房里的茶葉、蜂蜜，又用糯米捏了些小丸子。成品賣相慘不忍睹，但味道居然有七分像。
"嘗嘗？"我獻(xiàn)寶似的捧給她。
白凝謹(jǐn)慎地抿了一口，眼睛微微睜大。
"好喝吧？"我得意洋洋，"在我們那兒，這叫'仙女的快樂水'。"
她放下碗，輕哼一聲："凡俗之物。"但嘴角沾的一滴蜂蜜出賣了她。
下午白凝帶我去藏書閣。那是一座九層木塔，每層都有不同顏色的光暈籠罩。
"外門弟子只能進(jìn)前三層。"她領(lǐng)著我直接上到第六層，"你跟著我，別亂跑。"
藏書閣里靜得嚇人，書架高得看不見頂。白凝在某個角落停下，抽出一本《基礎(chǔ)煉氣訣》扔給我。
"今晚背熟。"
我翻開書，密密麻麻的字看得眼暈："師尊，有沒有...帶插圖版的？"
白凝瞪我一眼，卻真的找來本《修仙入門圖解》。我感動得熱淚盈眶："師尊你真好！"
"閉嘴。"她耳尖微紅，"明日檢查。"
回去路上經(jīng)過練武場，一群藍(lán)袍弟子正在比試。見白凝走來，他們齊刷刷行禮，眼神卻往我身上瞟。
"那就是白師叔的...新徒弟？" "聽說是個奪舍的..." "噓！不要命了？"
白凝腳步不停，但我注意到她指尖有寒光閃爍。突然，議論聲最大的那個弟子腳下一滑，摔了個狗啃泥。
"師尊，"我小聲問，"是你干的嗎？"
她目不斜視："他自己不長眼。"
晚飯后我正研究《修仙入門圖解》，窗外突然傳來窸窣聲。推開窗，明心鬼鬼祟祟地蹲在墻根。
"蘇師兄！"他遞來個油紙包，"給你的。"
里面是幾塊點心，做成小動物形狀，可愛得讓人不忍下嘴。
"哪來的？"
"膳堂的師姐們做的。"明心擠眉弄眼，"她們都想打聽白師叔的事..."
我咬了口兔子點心，甜得齁嗓子："打聽什么？"
"比如...喜歡什么顏色？愛吃什么？"明心壓低聲音，"還有，為什么對你這么好？"
我差點噎?。?她對我好？"
"白師叔從沒收過徒弟，你是第一個。"明心神秘兮兮地說，"而且她以前從不去藏書閣第六層——那是她私人藏書的地方。"
正說著，院門突然被風(fēng)吹開。白凝幽靈般站在月光下，明心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"滾。"她只說了一個字。
明心連滾帶爬地跑了。白凝走過來，拿起我咬了一半的兔子點心端詳。
"師尊要吃嗎？"我硬著頭皮問。
她指尖燃起一簇火，點心瞬間灰飛煙滅。
"明日寅時，"白凝轉(zhuǎn)身離去，"加練御劍。"
我欲哭無淚。這哪是吃醋，分明是找了個名正言順折騰我的理由！
睡前我試著按《圖解》上的方法打坐。剛找到點感覺，窗外又傳來動靜。這次是塊小石子，"啪"地打在窗框上。
推開窗，白凝站在院里的梨樹下，手里拎著個酒壇。
"下來。"她說。
我屁顛屁顛跑出去。白凝拍開泥封，酒香立刻飄出來，比茅臺還醇厚。
"這是..."
"靈酒。"她倒了一小杯推給我，"有助于修煉。"
我受寵若驚地接過，抿了一口。液體入喉，像吞了團(tuán)火，從喉嚨燒到胃里，又化作暖流涌向四肢百骸。
"咳咳...夠勁！"我吐著舌頭，"師尊也喝？"
白凝給自己倒了杯，優(yōu)雅地啜飲。月光透過梨樹枝葉，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她左眼角有顆淚痣，平時被頭發(fā)擋著看不見。
"看什么？"她瞇起眼。
"師尊真好看。"我借著酒勁又說了一遍。
這次白凝沒罰我，只是輕哼一聲，又給我倒了杯酒。三杯下肚，我膽子大了起來。
"師尊，為什么收我做徒弟?。?
她晃著酒杯的手頓了頓："你占了他的身體。"
"林小凡...是個什么樣的人？"
白凝望向遠(yuǎn)處的山峰："倔，像頭驢。"
"還有呢？"
"十歲被狼咬掉半只耳朵也不哭。"她嘴角微揚，"十五歲為了采一株冰蓮，在雪地里趴了三天。"
我摸摸自己完好的耳朵："那我比他帥。"
白凝突然伸手捏住我下巴，湊得極近。酒香混著她身上的冷香撲面而來，我心跳如鼓。
"你不是他。"她輕聲道，"永遠(yuǎn)不是。"
這話本該讓我難過，可她的拇指卻摩挲著我的臉頰，溫度灼人。
"師尊..."
"閉嘴。"她松開手，又恢復(fù)了冷冰冰的樣子，"明日背不出《煉氣訣》，罰你掃一個月山門。"
白凝起身離去，背影挺拔如劍。我摸著被她碰過的地方，那里像被烙鐵燙過一樣熱。
那晚我做了個夢。夢見自己站在懸崖邊，白凝在對面伸手要我跳過去。我跳了，她卻突然抽手，我墜入萬丈深淵。驚醒時，枕邊放著碗醒酒湯，還冒著熱氣。
寅時不到我就等在院外。白凝出現(xiàn)時，我正拿著《煉氣訣》念念有詞。
"背。"她言簡意賅。
我深吸一口氣，開始背誦。出乎意料，居然一字不差。白凝眼中閃過一絲驚訝，隨即恢復(fù)平靜。
"不錯。"她點點頭，"今日教你御劍。"
我興奮地搓手："能飛多高？"
"三丈。"
"能帶人嗎？"
白凝瞥我一眼："你想帶誰？"
"比如...師尊？"我嬉皮笑臉。
她召出柄木劍扔給我："先學(xué)會不摔死。"
御劍比想象中難多了。那破木頭根本不聽使喚，我摔得鼻青臉腫。白凝抱臂旁觀，時不時指點兩句。
"氣沉丹田。" "神識附劍。" "蠢貨，別往下看！"
當(dāng)我第五次從劍上栽下來時，白凝終于看不下去了。她躍上我的木劍，站在我身后，一手扶住我的腰。
"感受我的靈力流動。"她在我耳邊說。
我渾身僵硬，哪還顧得上感受什么靈力。她的前胸貼著我的后背，呼吸拂在我頸側(cè)，癢得要命。
"專心。"她掐了我一把。
我齜牙咧嘴地集中精神，果然感覺到有股暖流從她掌心傳來，順著我的經(jīng)脈游走。木劍漸漸平穩(wěn)，緩緩離地。
"成了！"我歡呼。
話音剛落，木劍突然失控，載著我倆沖向一棵大樹。白凝攬著我的腰凌空翻轉(zhuǎn)，自己后背撞在樹干上。
"師尊！"我慌忙查看，"沒事吧？"
她推開我，整理凌亂的衣襟："無妨。"
我瞥見她后頸有片擦傷，滲著血珠。鬼使神差地，我湊上去舔了一下。
白凝渾身一僵。
"我們那兒...口水能消毒。"我干笑。
她的眼神危險起來："蘇騰。"
"在！"
"去思過崖面壁三日。"她轉(zhuǎn)身就走，"現(xiàn)在，立刻，馬上。"
我垂頭喪氣地往思過崖走，心里卻有點甜。剛才白凝沒揍我，只是耳朵紅得像滴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