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得不大,但是密,沾在臉上涼絲絲的。陸隱走在街上,衣服濕了半邊。晚宴上的事像一場夢,醒了就只剩頭疼。
他拐進一條小街,路燈昏黃,照得積水發(fā)亮。沒什么人,只有幾只野貓在垃圾桶邊上轉(zhuǎn)悠。
他找了個公交站臺躲雨。長椅是濕的,不能坐,就站著。腦子里那個數(shù)字還在跳——楚世雍,-50。紅得刺眼。
他試著在心里喊了一聲:“系統(tǒng)?”
沒反應(yīng)。他又換了個叫法:“好感度?”
眼前忽然亮了一下。就像手機屏幕突然被按亮一樣,幾行字浮在空中:
【情感貼現(xiàn)系統(tǒng)已激活】
【可查看周圍個體對您的好感度】
【好感度>+20或<-20可進行貼現(xiàn)操作】
陸隱眨了眨眼。字還在。不是幻覺。
他朝街對面看。一個外賣小哥騎著電瓶車過去,頭頂飄著一個數(shù)字:【+3】。淡淡的白色。
路邊小吃攤的老板娘在收拾東西,頭上是【+1】。幾乎看不見。
拐角走出來一對情侶,共打一把傘。男的看了陸隱一眼,頭上跳出【0】。女的根本沒往這邊看,也是【0】。
都是陌生人,沒什么感情。不好不壞,就是沒關(guān)系。
雨好像大了點。陸隱往站臺里面縮了縮。
這時候,一個醉漢搖搖晃晃走過來。五十多歲樣子,頭發(fā)半白,衣服舊但是干凈。他走到站臺邊上,看了看陸隱。
“小伙子,沒帶傘?”他問。嘴里酒氣挺重。
陸隱點點頭。
醉漢頭上跳出一個數(shù)字:【+15(同情)】。是淡黃色的。
“這么晚啦,公交車都快沒啦。”醉漢說,從口袋里摸出半包煙,抖出一根,遞給陸隱。陸隱搖搖頭。
醉漢自己點上了,吸一口。“回家去???”
“嗯。”陸隱說。他盯著那個【+15】。超過20才能貼現(xiàn),這個還差一點。
醉漢又吸了幾口煙,看看天,看看陸隱濕透的肩膀。“年輕人,不容易啊?!?/p>
他頭上的數(shù)字跳了一下,變成【+16】。
陸隱心里一動。他試著對醉漢笑了笑:“您也注意安全?!?/p>
醉漢擺擺手:“我沒事,我家近?!彼钢盖懊嬉粋€小巷子?!肮者M去就是?!?/p>
數(shù)字又跳了:【+17】。
還差一點。陸隱想了想,說:“雨大了,我送您一段吧?!?/p>
醉漢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:“不用不用?!钡^上的數(shù)字跳到【+19】了。
就差一點。陸隱看著醉漢手里的煙:“能借個火嗎?”
醉漢把打火機遞給他。陸隱假裝點煙,手抖了一下,打火機掉水里了。
“哎呀,”醉漢說,“沒事沒事,舊的了?!?/p>
他頭上的數(shù)字終于跳了:【+21(同情+贊賞)】。顏色變成亮黃色。
“貼現(xiàn)。”陸默在心里說。
眼前閃過一行字:【貼現(xiàn)成功:100元現(xiàn)金。已轉(zhuǎn)入您的綁定賬戶】
幾乎同時,他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。摸出來一看,是條短信:“您尾號8810的賬戶于23:17存入100.00元,余額103.58元?!?/p>
真的。錢真的來了。
醉漢還在說話:“……年輕人不錯,知道照顧老人家。我兒子像你這么大時候,天天就知道玩……”
陸隱沒仔細聽。他心里怦怦跳。一百塊不多,但是真的。憑空來的。
醉漢說夠了,擺擺手走了?!白呃?,小伙子你也早點回去?!?/p>
陸隱看著他搖搖晃晃走進小巷子,頭上的數(shù)字慢慢淡去了。
站臺上又只剩他一個人。雨還在下。
他想起楚世雍那個【-50】。紅的,像血一樣。負的也能貼現(xiàn)?
他試著在心里選擇那個數(shù)字?!百N現(xiàn)楚世雍的-50?!?/p>
眼前跳出新信息:【貼現(xiàn)成功:獲得“厄運坐標(biāo)”一個】
【位置:東經(jīng)121.47,北緯31.23】
【標(biāo)注:沉沒的游艇·低價值探索區(qū)】
【詳情:一艘小型私人游艇沉沒點。預(yù)計有價值物品:少量酒水、一臺報廢發(fā)電機、一個防水保險箱(未確認)】
不是錢。是個地址。在海里。
陸隱拿出手機,打開地圖,輸入坐標(biāo)。位置在港口外面不遠的海域。放大看,一片藍,什么都沒有。
“低價值探索區(qū)”。意思是沒什么好東西。
但這是楚世雍的“負好感”換來的。那個-50。
陸隱盯著那個坐標(biāo)看??戳撕镁?。
雨小了。變成毛毛雨。
他走出站臺,沿著街慢慢走。路燈把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。
他想起晚宴上那些人。頭上都是數(shù)字。白的,黃的,紅的。楚世雍是紅的-50。別的人,有-30,-20,也有幾個+10、+15的。都是表面客氣。
現(xiàn)在他能看見這些了。像開了天眼。
走到一個小超市門口,他進去買了瓶水。三塊錢。付錢的時候,收銀的小伙子頭上頂著【+2】。淡淡的白色。
出來之后,他擰開水喝了一口。涼水順著喉嚨下去,腦子清醒了點。
那個坐標(biāo)。沉沒的游艇。低價值。
但總歸是點什么。
楚世雍的游艇。明晚要出事的那艘。系統(tǒng)之前說的。
現(xiàn)在他又多了個沉沒的坐標(biāo)。是同一條船嗎?還是另一條?
他不知道。
他站在路邊,看著車來車往。每輛車里的人都頂著數(shù)字。大部分是0。偶爾有幾個正數(shù)或者負數(shù)。
世界還是那個世界,但又不一樣了。
他能看見別人心里怎么想他。以數(shù)字的形式。
還能把這些數(shù)字換成東西。錢,或者地址。
負的越好,換的東西越特別。
他想起楚世雍那個紅得發(fā)黑的-50。換成了一個海底的坐標(biāo)。
一個計劃在他心里慢慢成形。像種子發(fā)芽一樣,悄沒聲的,但是有力氣。
他拿出手機,又看了一眼那個坐標(biāo)。東經(jīng)121.47,北緯31.23。
然后他打開通訊錄,找到一個號碼。標(biāo)注是“老陳”。是個開漁船的,以前幫他爸運過貨。
電話響了五六聲才接?!罢l啊?”老陳的聲音含糊不清,估計已經(jīng)睡了。
“陳叔,是我,陸隱?!?/p>
“小隱?。窟@么晚什么事?”
“明天能租您的船用一下嗎?半天就行?!?/p>
老陳頓了頓:“明天?明天天氣可不怎么好。你要出海?”
“不遠,就到港口外面轉(zhuǎn)轉(zhuǎn)?!?/p>
“干啥去?”
“就……散散心?!标戨[說。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很平靜,像在說真話。
老陳又頓了頓。“行吧。早上六點,老碼頭見?!?/p>
“謝謝陳叔。多少錢?”
“看著給吧。三百。”
“好。”
掛了電話。陸隱繼續(xù)往前走。
雨停了。地上濕漉漉的,反射著燈光。
他走到租的房子樓下。是個老小區(qū),沒電梯。他住五樓。
樓梯間的燈壞了,他摸黑上去。鑰匙插進鎖孔,轉(zhuǎn)兩圈,門開了。
屋里黑乎乎的。他開燈,一小間屋子,一張床,一張桌子,沒別的了。
桌上還放著晚宴的請柬。金色的字,印著楚世雍的名字。
他拿起請柬,看了看,然后撕了。撕成兩半,四半,越來越小。最后扔進垃圾桶。
然后他脫了濕衣服,擦干身子,換上干凈衣服。
手機放在桌上。屏幕還亮著,顯示著那條轉(zhuǎn)賬短信,和那個坐標(biāo)。
他躺在床上,關(guān)燈。
眼睛睜著,看天花板。外面有車開過去,燈光在天花板上掃過一道,又沒了。
他能看到別人的好感度了。
正的能換錢。負的能換別的東西。
楚世雍的-50換了一個海底的坐標(biāo)。低價值,但總歸是點什么。
明天他要去看一看。
也許沒什么。也許有什么。
他不知道。
但總得去看看。
閉上眼睛,他睡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