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宴十歲那年,鎮(zhèn)上出了件怪事。
城西的糧倉半夜遭了賊,卻不是丟糧食,而是堆在角落里的陳米被人搬到了門口,整整齊齊碼成了小山,上面還插著根柳條,像在特意等著誰來取。
“定是那神仙顯靈了!” 鎮(zhèn)上的老人念叨著,領(lǐng)著災(zāi)民去搬米。
阿宴擠在人群里,看著那堆米,忽然覺得心口有點發(fā)燙,像揣了個小太陽。
他轉(zhuǎn)身往星冉的小院跑,這些年,他早已習(xí)慣有事就找她。
她教他認字,聽他講私塾里的趣事,偶爾會變回大貓,讓他摸她的金紋尾巴。
鎮(zhèn)上的人都覺得這黑衣女子有些古怪,唯獨阿宴知道,她是這世上最溫柔的人。
“阿冉姐姐!” 他推開院門,看見星冉正坐在槐樹下看書,八條尾巴在身后輕輕晃著,陽光透過葉隙落在金紋上,碎成一片光點。
“跑這么急做什么?” 星冉合上書,尾巴卷過來,輕輕勾了勾他的衣角。
“糧倉的米!” 阿宴喘著氣,“是不是你做的?”
星冉笑了笑,沒承認也沒否認:“災(zāi)民有米吃,不是好事嗎?”
“可是……” 阿宴皺起眉,“先生說,私動官糧是犯法的?!?/p>
他想起前幾日縣太爺帶人巡查糧倉時,那副兇巴巴的樣子,“要是被發(fā)現(xiàn)了,會抓你的?!?/p>
“抓不到的。” 星冉彈了彈他的額頭,“我的速度,比縣太爺?shù)鸟R還快?!?/p>
阿宴卻沒笑,只是定定地看著她:“姐姐,你到底是誰?”
這些年,他做的夢越來越清晰:血色的宮墻,插箭的胸口,還有她抱著他,眼淚落在他臉上的溫度。那些畫面太真實,真實到讓他心驚。
星冉的尾巴頓了頓,抬頭望向他,他的眉眼長開了些,褪去了稚氣,越來越像蕭宴當年的模樣,尤其是那雙眼睛,此刻盛滿了探究,像在透過她,看著另一個人。
“我是星冉?!?她輕聲說,“是等你的人。”
“等我……做什么?” 阿宴追問,心口的暖意越來越濃,手腕上忽然泛起一陣癢,像是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。
星冉?jīng)]回答,只是攤開手掌,她腕間的山海印在陽光下亮起,金紋流轉(zhuǎn),帶著熟悉的灼熱。
阿宴下意識地抬起手,他的手腕上,同樣的印記正緩緩浮現(xiàn),與星冉的印記遙相呼應(yīng),金光交織處,像有細碎的星火在跳躍。
“這是……” 他愣住了,夢中的畫面突然涌入腦海:養(yǎng)心殿的血泊,他推開她時,后心傳來的劇痛,還有最后那句沒說完的“等我”。
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。
百年前的林間,宮變夜的刀光,他為她擋箭的瞬間,她抱著他時顫抖的肩膀……所有被輪回掩埋的片段,此刻都清晰得如同昨日。
“蕭宴……” 阿宴的聲音發(fā)顫,眼眶瞬間紅了。他不是忘了,只是被藏在了記憶深處,等著一個契機,重新醒來。
星冉看著他,尾巴輕輕拂過他的手腕,金紋與他的印記相觸,傳來一陣溫?zé)岬墓缠Q。她等了這么久,終于等到他記起一切的這天。
“我在。” 她的聲音也有些哽咽,“我一直在?!?/p>
阿宴忽然上前一步,緊緊抱住了她,像抱住失而復(fù)得的珍寶。
他的臉埋在她的頸間,那里的金紋胎記硌著他的臉頰,熟悉又安心。
“對不起……” 他哽咽著說,“讓你等了這么久?!?/p>
他想起自己死后,她一個人守著墓碑,一個人看著朝代更迭,一個人在江南的雨里等他長大,心口就像被堵住了,又酸又脹。
星冉用尾巴圈住他,輕輕拍著他的背,沒說話,所有的等待,所有的委屈,在他記起她的這一刻,都化作了柔軟的潮水,溫柔地將他們淹沒。
院外傳來孩童的嬉笑聲,火凰樹葉沙沙作響,陽光正好,風(fēng)也溫柔。
阿宴松開她,看著她身后的八條尾巴,忽然笑了,伸手碰了碰離他最近的一條:“還沒長出第九條嗎?”
“快了?!?星冉說。
“等我?!?阿宴的眼神亮得像星星,“等我再長大些,保護你,再也不讓你受委屈,到時候,我們一起找第九條尾巴?!?/p>
星冉看著他,忽然覺得,或許有沒有第九條尾巴,真的不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此刻陽光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,山海印的金光溫暖而明亮;重要的是,他記起了她,她找到了他;重要的是,往后的歲月,他們可以一起走,看遍人間煙火,再也不分開。
她的尾巴輕輕晃了晃,尾尖的金紋比任何時候都要耀眼。
這一次,輪回的序章,寫滿了圓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