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然學(xué)了規(guī)矩,以后就照著做?!睆垗归_口,語氣依舊平淡,“下月初有個家宴,別給我丟人。”
“是,阿娘?!睆堈训椭^,應(yīng)了一聲。
從正廳出來,陳硯高興地摸了摸他的頭:“昭兒真棒!剛才做得很好?!?/p>
張昭扯了扯嘴角,沒說話。他突然覺得,學(xué)會規(guī)矩,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。
那天晚上,張昭躺在床上,翻來覆去睡不著。他想起劉嬤嬤的戒尺,想起陳硯的背影,想起張嵐審視的目光,還有自己磕在地上的膝蓋。
“19歲的靈魂,卻要學(xué)三歲孩子的規(guī)矩,還要給人磕頭……”他自嘲地笑了笑,“這叫什么事啊?!?/p>
可他又想起陳硯護(hù)著他時的樣子,想起陳硯說“爹爹護(hù)不住你”時的無奈。如果學(xué)規(guī)矩能讓陳硯不那么為難,如果磕頭能讓他們父子倆在府里過得安穩(wěn)點,那……磕就磕吧。
“等我長大了就好了。”張昭在心里對自己說,“等我有了實力,就不用再學(xué)這些破規(guī)矩了?!?/p>
窗外的月光照進(jìn)來,落在他右臂的紅痕上。那紅點已經(jīng)變成了淡淡的朱砂色,像一顆小小的痣。張昭摸了摸那處皮膚,突然覺得,這或許就是這個世界給男人的印記——提醒他們,規(guī)矩像烙印,從生下來就刻在骨子里,想擺脫,沒那么容易。
但他偏要試試。
九月初九那天,文相府的家宴辦得格外熱鬧。
說是家宴,來的卻都是朝廷重臣的家眷——兵部尚書帶著她的夫郎,戶部侍郎牽著剛滿周歲的小兒子,還有幾位將軍的女眷,一個個穿著錦袍,佩著刀劍,言談間滿是殺伐氣。
張昭穿著一身暗紅色的錦袍,領(lǐng)口繡著金線,是沈陽特意讓人給他做的。陳硯牽著他的手,站在沈陽身后,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,手指卻緊張地攥著他的衣角。
“別怕,跟著我學(xué)就行?!标惓幵谒叺吐曊f。
張昭點點頭,眼睛卻忍不住四處打量。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么多“大人物”,她們的夫郎大多低著頭,說話細(xì)聲細(xì)氣,連走路都小心翼翼,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影子。
“這就是文相的小公子?”一個穿著銀甲的女將軍注意到了張昭,大步走過來,聲音洪亮得像打雷,“長得真俊,跟文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!”
張昭被她嚇了一跳,下意識地往陳硯身后躲。
陳硯連忙行禮:“見過李將軍?!?/p>
“哎,不用多禮。”李將軍擺擺手,爽朗地笑,“我跟文相是老交情了,還客氣什么。”她彎下腰,看著張昭,“小公子,會說話嗎?叫我李姨?!?/p>
張昭看著她布滿老繭的手,那手上還有道淺淺的疤痕,大概是打仗時留下的。他想起藍(lán)星歷史書上的將軍,突然覺得這位李將軍比張嵐更像“大人物”。
“李姨?!彼÷暯辛艘痪?。
“哎!真乖!”李將軍笑得更開心了,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狼牙掛墜,“這個送你,辟邪!”
張昭剛要接,就被劉嬤嬤用眼神制止了。陳硯也連忙說:“李將軍太客氣了,昭兒還小,受不起這么貴重的禮。”
“嗨,一個小玩意兒而已。”李將軍直接把掛墜塞到張昭手里,“拿著!將來跟你阿娘一樣,做個有出息的!”
張昭攥著狼牙掛墜,那牙尖有點硌手,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力量感。他抬頭看了看李將軍,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的女人,好像也不都像張嵐那樣冷冰冰的。
家宴開席時,張嵐坐在主位,左手邊是沈陽,右手邊是幾位身份尊貴的女眷。張曦坐在沈陽旁邊,時不時被女眷們夸獎“懂事”“聰明”。陳硯帶著張昭坐在最末的位置,面前的菜雖然精致,卻沒什么胃口。
席間,女眷們聊著朝堂的事,夫郎們則聚在一起說些詩詞歌賦。張昭聽著她們說“西北戰(zhàn)事”“糧草調(diào)度”,覺得比那些規(guī)矩有意思多了。
“聽說文相最近在查戶部的賬?”一個穿著紫袍的女官問張嵐。
張嵐喝了口酒,淡淡道:“不過是例行公事?!?/p>
“文相真是辛苦了,既要管朝政,又要顧家?!弊吓叟傩χf,目光掃過沈陽,“還是沈主夫有福氣,有文相這么能干的妻主?!?/p>
沈陽笑了笑,沒說話,給張嵐夾了一筷子菜。
張昭看著這一幕,突然想起陳硯。陳硯也給張嵐夾過菜,可張嵐從來沒吃過。
“說起來,文相府的兩位公子小姐,真是一個賽一個的好?!绷硪晃慌旖舆^話頭,“曦兒小姐文武雙全,將來定是個女中豪杰;就是不知昭兒小公子,將來打算走哪條路?”
這話一出,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張昭身上。
陳硯的臉色瞬間白了,手緊緊地攥著酒杯,指節(jié)都泛白了。他知道,這話看似是關(guān)心,實則是在提醒大家——張昭是側(cè)夫生的,將來的路,早就被定死了。
張嵐沒說話,只是看著張昭,眼神里帶著審視。
張昭心里咯噔一下。他知道,這個時候該說“想學(xué)文”“想做個體面的夫郎”,可他看著手里的狼牙掛墜,想起李將軍說的“有出息”,突然不想說那些客套話了。
“我想學(xué)武?!彼痤^,迎上張嵐的目光,聲音不大,卻很清晰,“像阿娘一樣,像李將軍一樣?!?/p>
全場瞬間安靜了。
女眷們都愣住了,夫郎們更是驚訝地看著他,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。在這個世界,男人學(xué)武?簡直是聞所未聞!
陳硯的臉白得像紙,幾乎要暈過去。他用力拉張昭的衣角,想讓他閉嘴,可張昭卻像沒感覺到似的,依舊看著張嵐。
張嵐的眉頭皺了起來,眼神冷得像冰:“胡說什么!男子當(dāng)以嫻靜為本,學(xué)什么武?”
“為什么不能學(xué)?”張昭沒退縮,“李將軍說,有出息就行,沒說男子不能學(xué)武?!?/p>
“你!”張嵐氣得拍了下桌子,酒杯里的酒都灑了出來。
“文相息怒。”沈陽連忙打圓場,“昭兒還小,不懂事,隨口說的,別當(dāng)真?!彼挚聪驈堈眩Z氣溫和卻帶著壓迫,“昭兒,跟你阿娘道歉,說你說錯話了。”
張昭看著張嵐鐵青的臉,看著陳硯驚恐的眼神,看著滿桌人或嘲諷或看戲的目光,突然覺得有點累。他只是說了句心里話,為什么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他?
“我沒錯?!彼拖骂^,小聲說,“我就是想學(xué)武?!?/p>
“反了!”張嵐猛地站起身,指著門口,“給我滾回院子去!抄一百遍《內(nèi)則》!不抄完不準(zhǔn)吃飯!”
“妻主……”陳硯想求情,卻被張嵐冷冷的眼神制止了。
張昭沒再說什么,轉(zhuǎn)身就往外走。他的后背挺得筆直,小小的身影在燈火通明的大廳里,顯得格外孤單。
走到門口時,他聽見身后傳來李將軍的聲音:“文相,我覺得這孩子挺有骨氣的,學(xué)武也沒什么不好……”
后面的話,他沒聽清。
回到院子,陳硯把他拉到屋里,關(guān)上門,才紅著眼眶說:“昭兒,你為什么要跟你阿娘頂嘴?你知不知道剛才多危險?要是惹你阿娘生氣了,我們……”
“爹爹,我不想學(xué)規(guī)矩,不想當(dāng)什么體面的夫郎。”張昭打斷他,眼眶也紅了,“我想學(xué)武,我想保護(hù)你,我不想再看別人的臉色……”
陳硯愣住了,看著兒子帶著哭腔卻依舊倔強(qiáng)的臉,突然說不出話來。他伸手抱住張昭,聲音哽咽:“傻孩子……傻孩子……”
那天晚上,張昭沒抄《內(nèi)則》,陳硯也沒逼他。父子倆就那么抱著,誰都沒說話。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(jìn)來,落在地上,像一層薄薄的霜。
張昭知道,他今天闖了大禍,也許會被懲罰,也許會被更嚴(yán)格地管教。但他不后悔。
他是張昭,是藍(lán)星來的19歲青年,就算穿成了三歲小孩,就算在這個女尊世界,也不能忘了自己是誰。
學(xué)武也好,學(xué)規(guī)矩也罷,他都必須要按照自己的方式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