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以為杜崇山還是當(dāng)年那個在十六鋪碼頭扛包的杜根？他現(xiàn)在不是人了，

他是上海灘的一尊神。一尊用金條和人命堆起來的、會吃人的神?！彼帽P核桃的手指，

蘸著茶水，在紅木桌上畫了三個圈。“法租界，公共租界，華界，”他又在三個圈的上面，

畫了一個更大的圈，把它們都罩了進(jìn)去，“這是南京。杜崇山拜的，是這尊更大的神。

他每年孝敬上去的銀子，比得上法蘭西銀行一年的進(jìn)賬。他手里捏著的那些賬本子，

能讓半個南京政府的人頭落下來，陪他一起喝茶?！狈嚼咸珷旑D了頓，拿起茶杯，

將桌上的水漬盡數(shù)蓋住，仿佛在掩蓋一個可怕的秘密。“你的人，不是偷了他的東西，

是想掀他的神龕。你說，他能讓你活著走出廟門嗎？”龍飛云的后背滲出一層冷汗。

他知道杜崇山勢大，卻沒想到已經(jīng)大到了這個地步?！靶↓?，”方老太爺?shù)恼Z氣軟了下來，

帶著一絲長輩的憐憫，“聽我一句勸。這個孩子，就當(dāng)是丟了。你還年輕，以后還有的是人。

為了一個死人，把自己搭進(jìn)去，不值當(dāng)。上海灘這片天，要變了。變得我們這些老骨頭，

都看不懂了。”龍飛云沉默了。他看著方老太爺那張布滿皺紋的臉，知道這扇門，

也對他徹底關(guān)上了。而且，是以一種讓他感到不寒而栗的方式關(guān)上的。他站起身，

對著方老太爺深深鞠了一躬：“謝方老指點?！彼D(zhuǎn)身離開，

身后傳來方老太爺幽幽的嘆息：“這雨，怕是停不了嘍……”走出茶樓，

冰冷的雨水撲面而來，龍飛云卻感覺不到冷。他的心，

已經(jīng)沉到了比這深秋的雨水更冷、更深的冰窖里。那只名叫杜崇山的、看不見的手，

像一張巨大無比的、帶著倒刺的網(wǎng)，已經(jīng)將整個上海灘籠罩得密不透風(fēng)。

任何試圖在這張網(wǎng)上撕開一個口子的努力，都顯得如此可笑，如此不自量力。

龍飛云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。一種深入骨髓的、近乎絕望的無力感。

他習(xí)慣了做那個操縱棋局的人，可現(xiàn)在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和阿寶一樣，

都只是一顆身不由己的、隨時可能...